太后万寿节将近,皇上广召天下佛寺得道高僧在奉先前殿为太后诵经祈福。三年前太后万寿节也曾召集高僧诵经,那一次的规模比今次还要大,那一次悟隐禅师以身体抱恙为由派了弟子慧明和慧定前去。 据说三年前慧明慧定两位师兄去往京都时,每人带了十名随行僧人,还有专门的钦差护送,皇上更是派了五城兵马司骑兵卫出京十里迎接。 这一次,两位师兄或许可以让水丞扮做僧徒随他们进京,只是二人身边的随行僧徒毕竟有限,还不足以做到万无一失。可若是换做可以随行百位僧徒的大召寺方丈禅师亲自进京,这里的变数便小了很多。 退一万步讲,即便有人真的“慧眼如炬”把这水丞给认了出来,要在大召寺方丈禅师的座下拿人,怕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想到此,事情已经近乎清明。但王云修素来谨慎,怀疑还不够,他得在眼前这个小僧的嘴里套出实话才行。想了想,王云修面上怅然一笑,提起铜壶给怀远斟了一杯茶水,叹气道:“禅师年纪大了,实在不宜旅途劳累,慧定师兄想必也十分焦心,快些启程是应该的。” 怀远对他报以一笑,一边接茶一边颌首道:“正是这个道理,正是……”笑着笑着,怀远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忽的一敛,抬眼就瞧见王云修正老狐狸一样的望着自己。 怀远心里“咯噔”一声,他怎么忘了,来的时候方丈耳提面命的告诉过他,悟隐禅师进京的确切时间一定要捂严实了,越少人知道越好,特别是这个王神医,看着和和气气的一个人儿,却是个十足十的老狐狸。 王云修眯起眼睛,冷冷牵了牵嘴角。这件事他已想通了九成,剩下的一成不用想也全明白了。 想必那个叫高宝良的水丞知道命不久矣,先就近寻到了甘露寺,甘露寺的方丈没有能力护好这个人,便求到了他师父那。 王云修看怀远的眼神越发的凉薄。要知道悟隐禅师已年过六旬,一辈子没经历什么大坎坷,连被蜜蜂蛰到都要喊几声疼,一生所愿不过是编写一本药典,什么改朝换代,什么派系党争他统统不关心。 甘露寺方丈算得上他一生挚交,既然是挚交怎么忍心将他置于“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的境地。要是定昌侯发起狠来弄个鱼死网破,哪里还有他师父的活路? 王云修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朝外喝了句“送客”,也不管怀远僵成石头的面色,一阵风的去找曾海了。 他得派人把师父全须全尾的带回金陵来。 ※※※ 扬州府,离窦宅不远的一栋二进院子里,白纱灯笼在檐下摇曳,披麻戴孝的奴才躬腰往来,孝幡装裹从外面运进来,和尚道士各有道场,一院子人声混杂…… 这是姚武的尸首运回扬州府的第二天,因南方的春天温暖,尸体不宜运往京都姚府,窦定坤只能另辟宅子将人安葬,窦太太姚氏自打得知弟弟死讯后,已经晕死过去两次,头一次醒来时挥手打了女儿窦凝一巴掌,第二次醒来便哭着要去金陵给弟弟讨说法。 窦定坤则和几个心腹掌宗坐在书房里,研究揣测澜夫人或是郭开山针对这件事可能会做出的反应。 商量了一天一夜,众人都觉得,无论是南字号还是北字号都不可能和扬州分号翻脸,毕竟窦掌宗手里握着汇锦昌南字号的三成股份,这还只是明股,暗地里窦定坤已经搜敛了不少小成股。如果不是白用着沈家的货舱和马帮,窦定坤和沈观澜谁的股份多还说不定呢。 南字号的众位掌宗对此都是讳莫如深,沈观澜必然也心知肚明,所以沈观澜除非鱼死网破,否则只能把这件事当私事处置。 而窦定坤只要咬死了不知道姚武的居心,再舍出几万两银子出来把面子上的文章做足,想必沈观澜也能吃下这记闷亏。 窦定坤虽然没有这些掌宗想的乐观,但在心里也认定沈观澜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在窦定坤看来,真正操控汇锦昌南字号利益的是他们这些“小股东”,沈观澜就算想在生意上打压他,也是无从下手。 不过窦定坤也不认为随随便便的几万两就能将这件事揭过,沈观澜可是沈七爷的亲闺女,怎么可能吃闷亏,她必定会给他以更多的“颜色”,只是这“颜色”是什么,怎么给,窦定坤还不知道,但他能遇见到这“颜色”必然会“深”得令他咬牙。 窦定坤从书房出来,几声锣鼓响像敲在脑仁里一样,他已经烦透了的心像是麻木了一般,无情无绪的招过一个小厮:“那边怎么样了,姚大有信儿了没有?” 从扬州到京城来回至少得七天,去京城报信的人也才走了两天,肯定是回不来的,小厮觑着老爷的神色,避重就轻的说:“刚才太太身边的丫鬟冬枣过来说,太太拦着不让三天出殡,说要等大舅爷家的冠玉少爷来给二舅老爷当孝子……” “胡闹!”窦定坤没等小厮说完,就大喝了一声。这一声令他原本就涨疼的脑袋如刀绞似的,他一边扶着额头一边喝令小厮:“让孙掌柜去知会太太,我念在她弟弟是英儿的舅舅才花银子收尸,太太若是不如意,就雇人把棺材往京都运,正好带着她那不成气的女儿,全都别回来了。” 小厮哪里敢吭声,这回二舅老爷可是坑他们老爷坑的不浅,现在外面都在传他们老爷对北字号大小姐起了杀心,北字号大小姐身边就算高手如林,也是和姚二弄了个“一死一重伤”的下场。 姚二活着还好,偏偏人死如灯灭,留下的仇怨全都归到他家老爷头上,连他都替他家老爷憋屈。 小厮默默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