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上,闷声闷气地流着眼泪。鹿汀心里难受,偷偷在旁边看着,不敢发出声音,过了很久,才轻轻走过去,给爸爸递上自己口袋里的纸巾。
“爸爸,不哭。”
鹿国宁抬起头来,泪已经干了,脸还是红的。
鹿汀跟表决心似的,“鹿汀以后不吃零食了。”
鹿国宁没说话。
“也不用买新玩具。”
“还有……小猪肚子里的钱,全部给爸爸。”小猪是鹿汀的专用储蓄罐,平时大人给的零钱会被装在里面,一年下来,已经满满当当。
鹿国宁抬起头,看了鹿汀一眼,无奈地笑起来,随手理了理鹿汀头上歪了的羊角辫。
鹿爸爸当然也没要鹿汀存的钱。之前一直在经营的装修店,还有许多没有收回来的尾款。他借钱填补了医药费的空档后,便开始了漫长艰辛的要账之旅。那段时间,鹿汀每天都坐着爸爸的小摩托,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来穿去。大人在讲话,鹿汀就很乖巧地在外边玩。有的人好说话,很快就把钱给补上了。有的人无赖,得消磨好半天。
鹿汀是个容易感到无聊的小屁孩。时间一长,她便开发出了一个人也能解闷的法子。摆在门外的盆栽是盆栽精,扫把是扫把精,还有墩布精、凳子精、微波炉精。
只要是能看到的东西,都被她想象成了有生命的精灵。然后,她便一个人有模有样地跟它们说起话来。
有一次,鹿国宁碰到了个十分难缠的客户,为了不给钱,想出了各种搪塞的借口。消磨了一个多小时,鹿国宁出来上洗手间,便看到鹿汀小小的身子蹲下来,正低着头,很认真地跟门口那两盆绿植说话。
“你们在这里待很久了吧。”
“老板是不是特别抠门呀。”
鹿汀和植物们讲得太认真,甚至没发现鹿国宁就在身后。她停顿了一会儿,像在认真倾听植物们说话似的,一边抚着几片发黄的叶子,“哇,真的吗,连水都不舍得给你们喝,真是太过分了。”
原本心情低迷的鹿国宁,看着女儿这神神叨叨的模样,感到哭笑不得。
鹿汀回忆这些难受心酸的往事时,一脸轻松,仿佛经历的并不是她本人。
程澈看着她,“那后来呢?”
“后来——”女生想了想,“我妈出院了,因为脑出血有后遗症,需要康复治疗。我爸的事业慢慢有了起色,每天忙得不着家,我就被放养了。有次感冒,发烧得很厉害,也不敢告诉大人,自己偷偷熬了很久,结果得了急性肾炎。”
“医生说这事可大可小的,有的孩子自己恢复了,有的孩子却一直好不了,病情发展到后面,甚至可能会需要换肾。”鹿汀支着下巴,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好在,我属于比较幸运的那类人,住院半个月便痊愈了。后来身体不太好,经常发烧咳嗽的,我妈觉得是她没有尽到母亲的本分,非常自责。”
“我爸怕我妈担心,之后无论工作多忙,他必定会拉我早起锻炼。我家附近有个小公园,每天都得在公园里跑上五圈。”
程澈看着鹿汀,胸口有闷闷的情绪涌了上来,说不清,道不明。。
说到这里,鹿汀皱起了眉头,“对了,我严重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我小腿上的肌肉,就是我爸带我跑出来的。”
说着,她挽起裤腿,向程澈示意了一番自己的腿,捏了捏上面的肉。
“你看,是不是肉有点多。要么我减减肥,看能不能再瘦一点。”
说完那样的遭遇,问题的重心却落在了小腿的肉上。
这女生果然什么时候都有她奇特的关注点。
程澈眼波里映着女生的影子,突然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给包围了。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一件事——
这世界上,或许每个人都经历过黑暗。
只是有的人,选择不让自己被黑暗吞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