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公的棋艺在后宫内先前就有些名气,要说慈禧太后的棋艺与他相比虽就相差那么一点,但他每局所费的心思却是无人能感受到的。自被太后唤来对弈,在后宫内一下就变得没了对手,博弈者无不甘败下风。
每逢与太后对弈,免不了是想让太后她手中的棋子走得更顺些,而又不能瞧出是他这奴才有意为之,这难度可想而知。崔得贵今儿不知是咋地,此刻越是想聚起精神费心布局,反而越是不尽人意,唯恐太后瞧出他是有意为之。只怕犯上欺君之罪——‘欺太后之罪’可不得了……
“……凡与我对弈,不得有意退让,否则以欺君罪论。”这是太后首次与他对弈前的提醒,无时不像一扇极重的磨盘压在心头,脚下更是如履薄冰……此刻,崔得贵偷偷将衣袖揩擦一下额头冒出的汗。
此时的慈禧太后一边喝着参汤一手却举棋不定,站立在一旁侍候的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都瞧见了太后的脸色不好,阴沉沉地犹如暴雨来临前的天色一般。
那名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太后身侧的太监也颇懂些棋路,瞧出棋盘上的棋子已至中局。
但见:太后的红方,后宫双士齐全,余有一相。七路有一车守在相眼处,已有两兵一马一炮过了河。其中一过河兵已由四路进了四步,迈过士角抵达黑方中宫的一侧,紧挨着黑方的独士,另一侧贴着自方位于七路的一炮,后面紧贴红方自己的一马。
崔得贵的黑方,后宫仅余一枚独士守在五路,遮挡在将前。却在不觉间已有六子过了河,过河的三个卒子,其中一只直逼五路红方独相面前,另一只与红方一样已直逼四路中宫,紧贴红方居于五路的那枚士。还有一只在二路与其平行。尤其显眼的是,黑方的一枚炮已摆放在七路与红方挑起的独相平行,不仅如此,这枚黑炮的侧面第八路又紧贴着黑车,黑车的后面紧挨一黑马。
太后和崔得贵面对面,桌上是那天下第一精美的棋盘棋子和棋匣。
棋局至此,那位太监咋一看去,认为如果崔得贵的黑方走炮三进二逼红方独相让路,再走车二平七,一面拦车解杀一面又让马跳卧槽便能取胜。最近有一次陪太后下棋,下至酣处时,崔得贵竟然有些忘乎所以地直起了身子,晃动起跪得发麻的腿脚来,幸得立在一旁的这名太监给他递过了提醒的眼色。
此刻的崔得贵以为自己不可再贸然出子,正在寻思如何让太后解围。不料太后使出了进炮叫将,并移兵抽将作炮架且遥守卧槽位的解数。反让黑方的马无路可进。
那名太监也恍然大悟,看出此局已是红方稳操胜券,心下暗暗为太后叫好,忍不住轻声奉承道: “太后老佛爷高明极了!”
慈禧太后一直阴沉的面容此时方有所缓和,目光仍停留在棋盘上,随意问一句道:“可知此局称作什么?”
站立在不远处的李莲英李总管与往常一般神情专注地守候着,下棋非他所长,他也就从不插嘴的。近来见崔得贵越来越显出一副受太后宠幸的模样,他心下就有些儿不太舒坦。尤其是太后懿旨同意他崔得贵讨了老婆,这个家伙在人前就更有些说不出的得意。
这名太监听到太后问他话,忙急速地瞥一眼李总管,见他似乎也流露出 替太后高兴的神色。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禀太后,奴才棋艺低下岂敢妄评——”
慈禧哼一声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叫你说你就说。”
太监吓得腿脚有些发软,后悔刚才千不该万不该多一句嘴,急忙稳住心神十二万分小心地道:“奴才方才还以为是崔公公——后来,后来见太后略走出一两步,棋局立时就变了。”
“变得如何了?”太后的神色更为缓和, 呷了一口宫女刚换上的一碗冷热适宜的参汤,顺手将碗放回到宫女手上,似乎十分随意地问道。
太监格外小心地道:“太后的布局深含玄机棋路高明之极,奴才瞧见崔公公已是输定了。奴才愚笨只能费力猜想,太后此局可否是唤作‘雪拥蓝关’?”
“这就对了,此局应算是古局之一,是唤作‘雪拥蓝关’。据我知晓,古棋局中还有什么‘阳春白雪、短棹轻舟、双马饮泉’……”慈禧太后心境似乎有些舒畅了,微眯双眼娓娓道来。接着话头一收,问道,“‘雪拥蓝关马不前’,可知是何人诗句中的?”
这名太监算是乖巧,便作出一副发呆相又像是在颇费心思地猜想,末了只摇摇头道:“奴才委实不知。”
“太后老佛爷胸藏锦绣文章,咱奴才们乃是凡夫俗子,如何知晓?”不远处的李莲英正苦于插不上嘴,好不易瞅着机会,忙拣起凑上一句
慈禧太后漫不经心地又朝崔得贵随口问道:“小崔子可知道?”
“回禀太后,此人是唐时的韩文公韩愈所写,距今已有千余年啦。这句‘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奴才最是记得。”这崔得贵也算是喜爱读几句诗词的,此刻见太后已是胜券在握,又听太后唤他作小崔子,心下顿感轻松,脱口回过。不禁接着念道,“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差些儿就要摇头晃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