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时众人也都叹口气,开始朝棚外散去。管他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有人说。另一人提起了几分精神道,位不当?他洋鬼子隔洋隔海远天远地跑到我天朝来,当然是其位不当,咱们才是主人家嘛!还有一个道。谁说不是呢?这卦象准哩。
一多半人都在点头。
展玉平遥望着对面跑马山方向连绵的山峦,凝视山下模糊的河流城郭,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么展兄在京城呆了多久?”殷寒松坐于铁箭杆下的一块山石上,静静地等着展玉平讲下去。
数日后的一日凌晨,几声爆响,接着便是洋枪洋炮声不断。离朝阳门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内,还是在下半夜刚合了一会儿眼的展玉平,跳起身来,在院子内的水井旁用冷水擦了擦脸,将随身剑往肩后一插就迈出了小院门,城外的枪炮声越发响得厉害起来。
刚走近胡同口,就差点儿与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撞个满怀。
“展老弟!”来人中等身量,着短打装,背负一柄单刀,一拍对方左肩,叫道,“何时在这胡同里租房住下?你叫我寻你寻得好苦!”
展玉平左脚早在来人的掌指刚触及他肩头之际已后撤一大步,同时右手掌一闪已向左上方迎去,可对方的掌指却如泥鳅般地在他的掌心里略为一沾,早就不知所踪。
两人此时已然立定,相距两步,相视苦笑。展玉平见是已有好些年没见面的祝万山兄,自是十分高兴。两家是从祖父辈算起的世交了,这祝万山比他年长两岁。
“轰!”地一声,象有洋炮的弹丸已飞到了近处,二人浑身一凛。“看来洋夷的兵马要攻占北京城?”展玉平满面焦急。
祝万山摇头:“还需得洋鬼子们攻打么?就在上月廿一,那驻守在通州八里桥的僧格林沁,其属下刚与攻来的洋夷军队交手,他却自乘骡车撤队而逃。咸丰皇帝逃去了热河,还口喻道‘朕是坐镇京北,将以巡幸之备,作为亲征之举。’”
“呸!”展玉平额头青筋凸起: “咱就与洋鬼子们拼命罢了!”见祝万山面露犹疑,猛省间急忙问道,“嫂子和子侄们可安顿好?”
枪炮声响得越发厉害,简至如同就在咫尺。
祝万山脸色黯然头颈扭过一边,并未接话,片刻方说一声走吧,咱们就是去拼命,也要多弄死几个洋鬼子作垫背的!
展玉平惊疑,莫非祝夫人已——?咸丰六年天京城的那场内讧……。
祝万山心下一时默然,忽闪念道,当时正值那曾剃头趁势招募乡勇组建吉字营入援江西……,闻此人正购买洋人船炮火器,明摆着是将集湘军大举围攻安庆……又闪念道,倘若太平军和湘军联手共敌洋夷,洋夷之数千人马还能长驱直入?在洋夷们看来,咱们如何不是可笑的内讧内乱窝里斗?
对呀,无论如何都是华夏人,却都巴不得借洋夷之力将对方灭了呢。结果是朝廷用上了华尔的洋枪队,太平军损失惨重……往日沙场惨烈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一时间变得有些恍惚。
祝万山忽见展玉平也有些发怔地瞧向他,摇头心下苦笑,半晌方叹道:“我也闻说,闯进我大清国门的英吉利和法兰希两个国家的洋鬼子,就在数日前抢了圆明园之后还放了一把大火,那火烧了三天三夜。那皇家的园子真是大啊!”
展玉平随意问道:“那几日,兄台的长剑可见了红。”
祝万山黯然道:“灭了四五个洋鬼子,能顶啥用?能让他们就此畏惧了咱们,从此就不再来招惹这满清天朝?我还真没见到几具洋鬼子的尸首,倒是瞧见了一片片天朝百姓的尸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我若是闪身得慢了些,只怕今日也不能在此与你展兄一聚了。”
“洋夷们在战场上收拾其阵亡者也是蛮快的,不过他们死伤的也的确不多。”
“想必展老弟的长剑在前几日也不会高挂壁头的。”
展玉平并未作答,却念诵起了干王洪仁矸的诗句:
“英雄吞吐气如虹,慨古悲今怒满胸;
猃狁侵周屡代恨,五胡乱晋苦予衷。
汉唐突厥匈奴犯,明宋辽元鞑靼凶;
中国世仇难并立,免教流毒秽苍穹。”
祝万山接着背诵了另一首:
“‘北狄原非我一家,钱粮兵勇尽中华;
诳吾兄弟相残杀,豪士常兴万古嗟。’”
展玉平点头:“如何不是,北边的沙俄也屡屡强行欺辱咱们。”
祝万山叹道:“我华夏自古以来并不缺具有远见卓识的杰出之士,却被一个个把占了朝廷的皇家门堵住了施展抱负的路子。洪仁坤与历代皇帝并无两样,还只夺下半壁江山,就只醉心于如何坐稳他的皇位,抓稳他洪家将要传下去的皇权。干王洪仁矸是我祝万山最佩服的,他那见识和主张却无法施行,真是可惜……
干王与域外的接触和眼界见识,远非一般的首领可比。那天王明显就相左甚远,他在起事之初竭力传扬的‘天父天兄’那一套,原以为是域外新奇的好东西,不料却是他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