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小二七七八八上了满满一桌子点心,尚秀仪似是恢复了元气,赶紧张罗着安梓纯快用些,就先夹了一块如意糕送去安梓纯身前的小碟中,“姐姐一早出门,一定没吃什么,先吃块如意糕垫垫底。”安梓纯笑了笑,便起筷给尚秀仪夹了一块奶蒸酥酪,“今儿最辛苦的是我的好秀仪,该多吃的是你。”
尚秀仪最喜欢安梓纯唤她的名字,温柔清亮的嗓音叫的人心里暖暖的,于是又忙吩咐云霓,盛了一碗燕窝薏米甜汤奉到了安梓纯跟前。
安梓纯见安悦晓略显凄凉的缩在桌角,便将甜汤递到了她手中,“天凉,二姐若是不吃些暖和的东西,怎能扛的住。即便不想吃,也多少用些吧。”
安悦晓闻此,才渐渐回过神来,轻点了下头,拿起碗中的汤匙,轻轻的搅动了两下,舀了一勺甜汤,正要入口,尚秀仪却道:“还没喝茶就喝甜汤,不怕腻着吗,还是先喝口茶吧。”
眼见文孝县主难得与她说句体贴的话,安悦晓也不好悖了人家的好意,便放下了汤碗,端起了桌上的茶碗。掀开茶碗盖正要喝上一口,却见一只极丑的虫子在茶汤中扭动着丑陋的身体,奄奄一息。安悦晓“啊”的一声,下意识的将茶碗抛了出去,却不想溅了尚秀仪一身的茶水。
安悦晓被吓得不轻,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尚秀仪却勃然大怒,呵斥道:“你着了什么魔,不过一只虫子,鬼叫些什么。”
安悦晓闻此,身子便抖得更厉害了,抑制不住的低声抽泣起来。
尚秀仪最见不得旁人哭,原来还一脸的凌厉,这会儿却硬实不起来了,隐隐的有些焦虑起来。
安梓纯知秀仪年纪尚小,脾性未定,偏爱戏弄人,并没真存了坏心思,见她自个也怕起来,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吩咐云霓道:“眼见你家主子衣裳湿了,只怕吹了风要着凉,你且扶你主子到后头的雅间去,我叫含玉去取我备用的衣裳,来给你家主子先替换着。”
尚秀仪见安梓纯神情淡淡的,只怕她生气,抿着嘴要解释什么,安梓纯却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了句,“快去。”脸上才有一丝笑意。
眼见安梓纯不气,尚秀仪才稍稍放了心,与云霓去了后头的雅间。含玉也赶紧下去马车里取替换的衣裳。
安梓纯见安悦晓这会儿很不好,再望望窗外的大雨,料想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便吩咐小二准备了间雅致的客房,送安悦晓过去,叫她能暂且歇歇。
安悦晓一路上神情都有些恍惚,直到躺在床上,那份恐慌感才略微淡了些。安梓纯虽对安悦晓存了疑心,却无法舍掉这十几年来的姐妹情谊,坐在床头安静的陪了她好一会儿才起身,吩咐映霜仔细照看,便出了门去。
安梓纯这会儿心里乱的很,便想着随处走走,一路下了楼去,绕到了后院的廊下,盘算着想去要六哥上次带她去的小亭。于是随手拿起靠在廊下的一把油纸伞,撑开,迅速的隐匿在雨帘中。
独自走在石板小路上,安梓纯只觉前所未有的欢畅,就连雨水打在伞上的声响,亦觉得美妙无双。
她徐徐前行,路经上次偶遇墨衣男子的小路,心神有些荡漾。猛然发现不远处似有一个花冢,不想是谁有这情致来埋葬落花,却断定一定不是六哥,许是未来的六嫂也不一定。
安梓纯带着疑惑,快步饶过一从山茶花,走到了近前才发现并不是花冢,只是个小小石碑前摆放了许多新鲜的花朵。
山茶、杜鹃还有不知名的小野花堆砌在前,却不知在祭奠什么。
安梓纯好奇,走到极近处蹲下,发现一块手掌大小的石碑上面,栩栩如生的刻着一只鸟儿。安梓纯越发弄不明白,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猛然忆起那日她与墨衣男子说过,不要让那只惨死在青犴口下的鸟儿曝尸荒野。
这小小的坟冢,莫不是他堆砌的?
想到这里,安梓纯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口中念着,“到并非看上去那样不近人情,所以才说,人不可貌相。”安梓纯说着,随手摘下了一朵山茶花,放到了小小的墓碑前,而后起身离开了。
安梓纯撑伞来到湖岸边,雨水拍打着水面溅起层层水花,沾湿了她的裙角。
水光潋滟,心中亦波涛汹涌。
她闭上眼,那日游船沉没的画面又在眼前不断浮现,喊叫声哭泣声无限放大,竟比阵阵惊雷声还要震耳欲聋。
母亲和哥哥毫无生气的脸孔如锥子一般深深的钉在她的记忆中,死亡,那是她头一次这样深刻的体会死亡。
安梓纯回忆着,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猛的睁开了眼,这样大雨倾盆的场面,这样烟波浩渺的水面,不止一次的出现在她梦中。今日面对梦里的场景,安梓纯隐隐的有些害怕。
她回过神来,迅速刚往后退了一步,却猛然被人从后背狠狠的推了一把。
安梓纯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喊叫,脚下一轻,一个不稳,便跌入了身前深不见底的平湖。
往事亦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