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在食堂匆匆用过晚饭,杜适便乘车来到西苑饭店,问过服务台后,乘电梯来到五楼的506 房间门口,敲过三下,门开了,是位面生的女士。
“请问王素波住这里么?”
女士刚说了个“对!” ,杜适就见素波从里面走出来,叫了声“哥!” ,把他让进屋里。
屋里两张床,素波指着临窗的那张说,“哥你坐,那是我的。” 说着取来杯子,又去提来热水瓶,摇了摇说,“不多了,我去接满回来。”杜适还没来得及拦她,她已经提着出去了。
接着,那位女士从洗手间出来,端着一盘冲洗净的葡萄放在床头柜上,“您请用!” 杜适微笑谢说,“谢谢,不客气。” 女士退过两步,站在床头一边说,“您一直在北京这边工作?”杜适回道,“对,十多年了。——这次你俩一起来北京出差?”
“还有位领导,住在隔壁。我们在这里两天就走了。”
“这么急,多几天不行?”
“日程定好的,还要去长沙。”
这时素波回来了,给杜适倒了一杯热茶,在杜适对面的床边坐下,还没开口,那女士给素波说声“我出去一下” ,便自离开,走时将门轻轻掩上。
两个人对面坐着,杜适注意到,面前的素波妹,和十几年前来北京那次,变化超出了自己想象,身子好像矮了些,脸颊凹进,面色苍白,两侧眼角处可见一道道鱼尾纹线,看上去明显比同龄人老,他不禁想,“错乱的岁月,竟把她的面孔刻成了这样。” 他把这感觉捺在心里,微笑对素波说,“想不到十多年后,能和你在北京第二次见面。”
“可不是么,我也没想到这些年后,还能来这里见我哥。” 素波说着,低头把手里一块白手帕平铺在双膝上,无意识地不住地摩抚着,又忽然抬头说,“听素梅姐说,嫂子给你生了个女娃得是?”
“对,还有个老二,也是女子,都去了常州她外婆那里,等再大点接回来上学。”
素波没有言语,稍停后说,“哥我这次不是一人来,跟着领导,时间安排得紧,去不了你那里,你就代我给嫂子问个好。”
“嗯,好——你怎么样,底下两个儿子都好吧?宝鸡的四爸和四婶他们呢?”
素波淡淡地说,“娃都大了些,两个男娃,都在让人操心的年龄。” 话毕,她嗒然垂头,没提两个老人。杜适见她这样,止不住问,“两个老人呢?”
素波的面色越发沉了。
门漾开了,那位女士进来对素波说,“素波姐,下面舞厅今晚开放,我去看看,回头你找我就去那里。”
“去吧,你身上带好门钥匙,回来我不一定在屋里。”
女士带上门走了。
“嗯?”杜适疑问地看着素波,等她回答自己时才的问话。
“素梅姐没给你说过?”
“没有。”杜适不转睛地看着素波,他觉着话里不对。
“素梅姐怕是不想给你说。”
“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两个老人都走了。” 素波的目光,迟滞地看了杜适一眼,又凝在地板上。
杜适只觉脑子里“嗡!”的一下,虽然已经有点预感,还是不相信自己耳朵。他稳了一下,问道,“是怎么的呢?”
“先是我妈生病,走路行动不由自己,治来治去不行,只得住医院治疗。你知道,我爸多年在轮椅上,我妈这一住院,只好让力屏媳妇过来照顾他。日子长了,我爸常问我妈怎么还不回来,我们总回答说‘在医院里正治着哩,你把自己顾好着,别操心。’有啥办法,我们只能这么回答老人。
“谁也没想到,一天夜里,我妈从病房床上掉到地板上,到护士医生赶来的时候,抢救已经来不及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姐弟还能怎么?也不敢说给我爸。这样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我爸眼巴巴见不到我妈回来,他大概是猜出来了,之后就再没问过我们,我们和我爸之间,心里都明白,只是谁都不说。
“我爸的身心,很快地往下垮,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也没有法子。后来,医院领导来家看望我爸,说他当年的事,已经平了反。还说,当初的事年数多了,累计给我爸造成的经济损失,补上有困难,因为当年出事在省卫生厅,出事后才降到这医院,当下医院经济能力弱。轮椅上的我爸,给他们说别补了,他不要了。
“我爸的生命,又维持了一年,前年一月,是在一个大雪天,力屏媳妇打好晚饭送到他屋里时,见轮椅上的我爸,头歪靠着后墙,再没醒过来,他就这样,揭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页,追寻我妈去了。力屏赶紧给了我电话,我连夜搭火车赶回去,在我爸身边哭了一场。”
素波的话,边噎边说,时时用白手帕沾泪。
她说话中,杜适一声不响,这番话,他听得凄然,及至听完,心情还恢复不过来。他看着素波,觉得似乎看见了慈和的四婶,和轮椅上四爸黝黑而无助的面孔。
素波含着泪,摸了摸茶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