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刚过,邮递员送来一份汇款单,杜适接过一看,是西宁哥哥寄来的六十元钱。他给父母说,“下午我去邮局取回来给你们。”说完便去了小屋床上小睡午休,一些日子来,没黑没明地照顾潘迪和女儿,这次一路劳顿来汉中,他是感得很倦了。
疲困中半睡半醒,隐约中仿佛母亲就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耳边又响起母亲“我为他们也累不过来了”的话,他注目看着母亲的疲态,头发微散着,发髻上的簪子像要掉下来,他想告诉母亲把簪子别紧或拔下来,虽是这么想,身子却累,口上懒得说话。可心里,女儿的事情还在萦绕,同时还绕着一个思想,不能再拖累老人了,以后便朦胧过去,什么都消失了。
“砰!”的一声,杜适被惊了醒来,又听一声喝叫,“你少霸道!”是父亲的声音。杜适懵懂中急忙下床去到大屋,见母亲侧躺在床上看着父亲,父亲坐在靠床的火盆边,拿着夹炭火的长嘴铁夹支在盆灰里,一脸的愠色。杜适走过去,在火盆边坐下问,“是为啥哩?”
“六十元她要拿四十,不看自己是个啥东西!”父亲气鼓鼓地说。
“你说是啥东西,你说!”母亲回应说。
杜适全明白了,说,“都别说了,为这种事争夺,让儿女们咋想,咋说呢?”
父亲气嘟嘟地,不吭声起身走了,杜适给妈妈说,“对待父母,做儿女的不能厚一个薄一个。我哥那里,我想他不会是你这想法,你自己这么想也不合适,以后就别这么了,让儿女心上好受些。”
母亲听着不做声,杜适明白这事就这么结了,他起身出门,去邮局取回汇款,给了父母一人三十。
当晚,杜适躺在床上,虽然身体很倦,但转侧难眠。父母在钱财上的两立,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几年里,社会上夫妻经济两立的情况他不少闻,同事中也有这情况。他原想,这样做可能会使夫妻感情稀释,但当看到这样的同事中,有的夫妻并不缺恩爱,于是他的原想多少被修正了些。他用了社会变化甚至社会进步,妇女摆脱经济依附的观点,来理解这种现象。但当想到自己父母,想到年轻时合一,年老时分立,为了争多而起纷争,在纷争中悖逆情理的想法,使他的心理在默然中失衡,开始觉出家庭中的亲情,原来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至纯至美的东西,社会中的利益关系,在有些家庭里同样存在着。
十天后,杜适回到西安,给姐姐素梅讲了汉中情况后,素梅笑笑说,“病好了就好,妈是想见咱的了,才让爹写那信。那好么,等她精神起来,就到西安来,跟爹一块来。”
杜适没给素梅提说父母为钱财的事,不愿给姐姐心上投下阴影,只把这事埋在自己心里。他拣高兴的事给素梅说,“我给你说个事,我得了个女子,潘迪还没出月子呢。”
“是么?上次你过我这里咋么没说呢?”素梅惊喜地说。
“现在不是给你说了么。”杜适眯笑着看着姐姐。
“女子就女子,你才第一个,将来第二个来个男娃,那最好了。”
“将来就不说了,谁知道会是个啥。不过我不像你跟我哥,你们扑腾扑腾一连五六个,自己和国家都是负担。”这话杜适以前就只想过,没说出来,现在借着话题讲出来,他用劲抿着嘴,笑着看素梅。
“唉,唉,不说这了,天爷没让我早知道么。”素梅边摇头,撇开嘴乐呵着问,“给爹妈说了?”
“没有,先不说,你也别给说。”
“为啥来?”
“等我把潘迪她妈请到以后再说,妈妈已经给你和我哥经管了两摊子娃,我不愿再那样。”
“哦,我懂你这心思。”
当天晚饭,杜适吃完放下碗,说要去车站把车票买下,第二天就走。旁边的姐夫肖彬说,“西安车站修的跟以前换了样子,你去了得找对预售票的地方。”
“我领我舅去!”已经吃了饭的慧琪从屋里一推竹帘出来说。
慧琪,杜适上次路过西安见她时,还觉得她青涩腼腆,见人有些认生,不想才十天过去,就自告奋勇来领路。
“那你就领你舅去”素梅给慧琪说。
见慧琪这样自荐,杜适心里暗笑,他是忽然忆起自己四岁多时的一次自荐。那是在虢镇的一件事:四婶想去塬上不远的一个亲戚家,路不熟,当时杜适在妈妈一旁给四婶说,“我知道咋么走,我领。”四婶笑笑说,“娃娃家知道个啥屁臭麻糖香,你还领呢。”妈妈接过去说,“你可也别说,娃跟我走过一趟,大概还记着路呢。”四婶说,“那就试试。”
四岁多点的杜适真领着四婶上路了,一路上,他边走心里边琢磨,“会不会错呢?” 就这样,懵懂着还真领到了要去的地方。四婶坐在亲戚家的炕上,给主人夸奖说,“别看适儿一点点人,一路上跟个小屎爬牛一样,拐着拐着到底还是把我引对了。”坐在炕下小板凳上的杜适,听了心里好高兴。当天回到虢镇城,四婶又在妈妈面前夸说“适儿像个小屎爬牛,能领人了。”
慧琪跟杜适去火车站,她在前面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