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半后，杜适从汉中北大街长途汽车站出来，一步步走到东门桥，穿过南团结街来到菜集子家门口。离家多年，这时的菜集子，已和他头脑中的旧景大不一样，门前广场的人迹清清荡荡，东首的《火神庙》还老样子，一阵锐利的朔风，吹得他不由一个激淋。门前邻家的一名小男孩，端着碗蹲靠住墙，边吃边和身边的另位小女孩说话。时已傍晚，淡烟暮霭里，家门虚掩着，他轻轻推门进去，转身来到大屋门边，见屋里空无一人，小时候熟悉的那张黑漆锃亮的圆桌，四边的活动扇面往下折着，这就成了四方溃艨糠旁诹俳值拇跋隆？壳浇谴Γ谰墒悄钦糯财蹋脖呤且慌枞∨哪咎炕穑撞也胰季〉奶炕蚁拢缸藕旌斓奶炕稹Ｋ呓笪荩糜裼⒚么酉嗤ǖ睦镂莩隼矗醇攀剩不兜牧瞬坏茫岸缁乩戳耍 倍攀矢帐郑⑿Φ阃吠镂葑撸杪杼稍诖采希盖渍诟∫┑顾谎劭瓷先ィ改副惹凹改昝飨远嗔死咸Ｋ羌攀式矗肷担澳慊乩戳恕！蹦盖子炙担懊幌肽慊嵴饷纯旎乩矗蔚萌搜鄱伎旎恕！�；
杜适笑笑回道，“一接到我爸的信，没耽误就回来了。”他到妈妈床边，“妈你怎么样，好些没？”
父亲接过去说，“不要紧，其实没大事，前些日子厉害点，几幅药下来好多了。前几天厉害的时候，催着要我写信给你们来见面。”
“玉英几时过来的？”杜适问。
“她隔三差五下午过来看看，晚上再回她家里。”父亲说，“她身边的两个娃也得她经管。”
正说着，玉英领着刚才在门外的那个小女孩进来，问女孩说，“认得么？”
女孩羞涩地往玉英身后钻，父亲对她说，“过来叫你二爸。”又转脸给杜适说，“这是你哥的晓政。”
女孩怯怯地叫了声“二爸。”杜适问父亲，“这是我哥的老几？”
“老四，底下还有个老五，也是女娃，在西宁哩。”
杜适忽然想起，多年前在交大上学时，在宿舍区阅报栏前读过的那篇批判长文，批判直指北大校长马寅初的《新人口论》，他这时心里感叹，“遗祸子孙的一场杀伐！早若容纳得下马校长节制生育，控制人口增长的理论，就不会有现在的人口疯长。”
又想到了哥姐的这些孩子，杜适喟然说，“我姐我哥也是，挣死扒活养那么多。我姐是重男轻女思想，结果全女子，一个男娃没得上。我哥呢，手头已经两个男娃一个女娃了，还要，你看看，要下的老四老五全女娃，不知是图啥哩，多子多福么？我看不见得。”
“唉，就不说这了，”躺在床上的妈妈说，“往后他们也不敢再要了，我为他们也累不过来了。”
听妈妈这么讲，杜适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同时想，这事眼下不能给父母露嘴，免得给老人心上添担子。他想到了岳母，该请她老人家了。要不，雇一个保姆，加上月月寄钱伺奉父母，手头就得紧些了。
四个人在屋里说着家常，杜适坐在妈妈床边的椅子上，见晓政站在一边可爱，给她招一下手说，“过来，二爸这儿来！”晓政怯生地过来，还没到跟前，杜适一把拉她过来夹在腿里，心想刚才说哥姐的话，特别说哥哥的老四老五全女娃，一旁的晓政听了，怕是会在幼小的心上留下痕迹，以为二爸嫌弃她是个女孩，杜适心里不忍，有心来抹平在孩子心灵上的这道痕迹。他用手指轻划一下晓政的脸蛋问，“以后见了二爸，还认识不？”晓政腼腆地给杜适点头。一旁的玉英接说，“大声给二爸说呀。”晓政鼓着勇气说了声“认识。”屋里几个人都笑了。杜适拍拍晓政的小手说，“好好长大，好好上学，”他用手比得老高，“将来长这么高，考到北京去上学，二爸等你去，好么？”晓政高兴地点头说“好。”
见晓政跟自己不再生分，杜适心里安然了不少，他转了话题说，“培养孩子，可不能跟放羊一样，任他们自己随处吃草，大人得把深功夫下进去，就跟我们小的时候，我爹严格督促我哥和我学习一样，我还记着我爹惩罚我俩的戒尺呢。多少年过去了，不知戒尺还在不在？”
妈妈在床上说：“还提那事呢，早烧了火了。”
父亲恬淡地说，“现在科学时代了，以前逼你们学的练的，都旧东西，没一点用场。我能问心得过的，是没拿你们当羊放。也得亏你们兄弟俩自己使劲，才学了些科学东西。”
“爹妈当年在我们身上下的功夫，不是没一点用场，先就说精神吧，爹说过的‘头悬梁，锥刺骨’，多少年我还记着，一辈子也忘不了。即便是爹让我们背古文，练毛笔，也是有用的。”杜适停住了，本想说一说“文革”大字报论战中，自己在毛笔书法和文字上的情况，可一想会让父母操心，而况父亲是懂得些书法的，对自己的毛笔一向不以为然，所以只说到这里便打住。
又说了些别的事，时候已晚，玉英起身说该回去了，杜适送到门口，玉英回头说，“刚才在屋里妈也同意，就别让西宁和西安的哥姐回来了，现在人工作都忙，来回跑一趟不容易，妈妈其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