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杜适才知道,对方是在佟自立调去的那个所工作,而且和佟自立同室,她来自华中工学院,比自己晚两年毕业。
那以后,阅览大厅里他们时而会不期而遇,她拿来阅读中的难解文字问过他。再后来,他去那里的次数比以前勤了,每次去,总有种朦胧的期待粘在意识上,期待她会来,而且拿着读物来问他。此外有什么期待呢?他说不上来。她来问时,他用脸上的无心,来掩饰心里的有心。阅览大厅里,很静,人人都在无息地或读或写。为不惹人讨厌,他的话音只让她听到。他总仔细地,反复地讲说,是为多牵住她一点时间。
直到现在,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不说,他不便直问,他自悔那天在书库为她提取期刊时,没在借阅填单上注意她的名字,“可那时谁会想到现在呢?”他在心里这么说。他越来越勤地想起她,注意她,除了鹅蛋脸,身体纤细外,她从举止,语言到性情,简直就是宝龄的再现。他对宝龄妹的热柔思念之情,不期然地倾在了她的身上。
多日不见后,终于在一个下午,她来了,带着一本书来到杜适这里,将书放在桌上。
“我可以办一张像你一样的书库特许证么?”她说着在杜适对面坐下,仍然在他们多次坐过的位置。
“现在怕是不行,等到你在图书馆借阅达到一定累计次数,没有过丢失读物和超期不还记录,可以自己提出申请,经所在单位介绍和图书馆方面批准同意才行。这样的特许证控制比较严。”
“唔,还不容易的呢。我要是有好几份资料都想参考,给管理员的麻烦就多了。”
“不要紧,你想查阅的东西可以说给我,我进库给你去查和提取”杜适真希望她这样,而且常这样。
“那真太麻烦你了。”
“这不算什么。有好几天没见你来过了。”
“我爸生病住院,这几天我连班都没上。”
“你爸?”
“嗯,今天他们所派人去守在医院看护,我才得空出来。几天没上班了,这本书眼看要过期,赶紧过来把书还掉再回所去。”
“你爸还在工作?”
“是在另一个所里,搞党务的,”她看着阅览桌,淡淡补上一句,“党委副书记。”
“党委副书记的女儿。” 杜适一怔,心里立时起了隔膜,他一直习惯于和官场的人保持距离,习惯恬淡的自我日子,他希望和宝龄那样心地善良,感情纯朴的平民女子结交,可现在……。”
他拧回了思想,又问,“你妈去医院看护么?”
“我妈?”她低下头,面显伤感。杜适见状心上一惊,他想岔开话补救时,听她说,“我上中学时候妈妈就病故了。”
“你爸身边就你一个女儿了么?”
“还有我姐,在沈阳生活,早结婚了。”
听到这里,他刚才的隔膜转为了同情,同时觉得询问得多了,刚才不该触碰对方亲情的伤口。正想扭转话头,又听她说,“我爸也是,所里人先后给他介绍了两个都没成,不知是他还是人家不肯。”
这时杜适把话岔开,“往后你凡需要就告诉我,我会帮你很快查到的。”说完,他写了个小纸片给她,“按这个打电话给我就行。”
对方接过纸片,看后沉吟一瞬后说,“好的,我去借阅处把书还掉。”,说完便自去了。
几分钟后她回来,说“书已经还了,我这就回所里去。” 说着也留给杜适一个纸条,然后转身离去。
杜适打开纸条,见除了联系电话和留言外,和自己一样,也留下有名字:
谢谢你的帮助。 尹雯
看完,他的思想聚在刚才转身时的她了:眼睛不是跟宝龄一样么,给完纸条后,转身时的目光像是不平常,像是含着什么的那种。他琢磨起那目光了,越想越像有什么,对,就是那种,所以他判断她也有意。然而转念又否定了,他自忖这是自己的有意在作怪,于是又觉得空荡。这样的一正一反,使心情一起一落。
今天,他又落入了那天的回忆。
忽然,室外楼梯口阁阁的声音打断了回忆。他一怔,只觉这脚步好耳熟:大约一年前,也是这个时分,也是室外落着细雨,也是自己一人在这里,她踩着这脚步来了。
一年过去了,难道会又是她?凭直觉,他感到极像是她,但希望不是她,当初她得知自己父亲的事,因形势考虑而弃掉自己,一年后的现在,他不希望此时此刻在空荡的室内两人独见。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提神听着,只觉每一步就像踩在自己心上,听脚步来到门口时,他立即把工作手册展开埋头书写,像是一直这样。
“你这精神可真少有。”果然和他预感的一样,周颖边说着话过来,在他对面的桌边坐下,“你老一根筋拴在工作上,太过勤恳了,也不顾顾身体。”
杜适直起身来往椅背靠去,应酬地一个微笑说,“说勤恳,你是说过了,不过记得有这样的话:‘勤能补拙’,还有一句是‘业精于勤’。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