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天,是在畅游了颐和园的次日,这批年轻人被分配到了不同所的研究室。杜适所在的研究所工程组是在三层。组长站在工作室的门口,见杜适过来,热情地迎前握手问,“是王杜适同志么?”杜适点头称“是。”组长又问,“西安交大来的?”杜适对他笑笑说,“对。你知道?”组长点头笑答,“先前通知给我了。”接着又自我介绍,“我姓佟,单‘人’一个‘冬’,佟自立,清华的。”边说将杜适引到工程组那边,和其他组员一一介绍见面。
之后几天,在和组里人交谈中,杜适知道佟组长是党员,比自己大四岁。组长说话带四川口音,总一幅乐观和蔼表情。那留在杜适心里的深刻印象,是他的一幅圈脸胡子,听说虽然勤刮,却也长得快,过几天不收拾,看着便火神爷似的。
又过几天,工间休息时,杜适在和组里几位交谈中知道,先前给新来者讲话的那位首长,是院政治部主任匡福华,军衔上校。一听提到他,杜适便说起了那天匡主任的“战争周期”的观点。他说,“……要依匡主任的观点,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该是1966年前后的事呢。”
斜对座的周绍先说,“要说周期,杜适的看法自然是对的,我的看法也是。不过,大家都是刚离校门,属于学院派,看问题少不了浓厚的书卷气。”
“什么学院派不学院派的,”一个女声说着,来在杜适身后站住,杜适回头,见她是从另个工程组说着过来,同时给自己一个微笑点头,算是初识招呼。她对周绍先说,“学院派怎么了?书卷气又怎么了?”
杜适记起,那天跟佟组长走进研究室时,见满屋人里她是唯一的一位女性,就在不远端另一个工程组里。
周绍先回答,“不是说怎么了,是说我们这些人,想问题往往有一层层拆解的习惯,严格依着书卷上所学,不含糊。”
“书卷是理性的,自然含糊不得呢。”那女士头一偏说。
“就拿王杜适刚才对院政治部匡福华主任观点的看法说吧——”周绍先还没说下去,
“什么观点?”女士截道。
“是关于世界大战爆发的时间周期。匡主任认为,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相隔二十一年……”周绍先原原本本讲了问题的始末和杜适的看法后问,“说说看,你周颖的看法呢?”
“你问我?”周颖用谜一般的眼光看定了周绍先,“匡主任,枪林弹雨里的过来人,对战争规律的见解当然比我们高明,我宁愿相信匡主任。可是,单就‘周期’的定义,我赞成王杜适。”
“哈,瞧瞧,学院派里还有骑墙派呢。”和杜适隔座的单秉淮斜刺里插进来,“你倒是明确点,同意不同意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会在六十年代中叶?”
“你问我?”周颖依然猜谜般的眼光,“那你看呢?”
倒是佟自立的话把议论引开了方向,“匡主任的讲话,其实是表达了一种精神,这和上面的院政委、院长报告里的精神是相通的。就是提醒大家,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让大家有紧迫感。我们的立场是立足于打仗,打大仗,打世界大战。不用怕打仗,不用怕打烂坛坛罐罐,不用怕没了老婆孩子。还是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挥洒气概:美国佬来了,就让他们灭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大不了再上山打游击,再革他一次命。”
佟自立说话,总带着和蔼的笑。杜适听着听着,对他的内心起了琢磨,“他这笑是对严肃重大问题的认真态度呢,还是什么?”
“哇!学院派,骑墙派,战争不可避免派,哈哈。”单秉淮调侃地大笑,他的地道的北京味发音,明显不同他人。
周绍先对佟自立说,“你说‘不用怕打烂坛坛罐罐,不用怕没了老婆孩子’,这对我们好说,因为没有。可你呢?说说实话,怕么?”
“怕什么,有啥怕的。”佟自立虽说还是那幅笑脸,但脸却红了。
“说说,你那位的事。问题好解决么?”周绍先盯着佟自立追问。佟自立微笑依旧,脸更红了。
“还是别难为咱组长好人了,这问题摊在谁身上也伤脑筋。”单秉淮接说,又话头一转,“不过,这种事总该有个通盘的,合理的调剂,总该给这帮光棍们一个环境,一个出路呢。你们瞧瞧看——”他笑着将眼光落在周颖身上,“这满室人里就只周小姐一个,众星追月,够分配么?追得上么?”说完往椅背上一仰,哈哈笑个不停。
“你个乌鸦嘴!”周颖嗔了单秉淮一眼,脸红到了耳根,一扭腰走了。
杜适是第二批来这里的。后来从比自己早两月来的人里知道,组长佟自立从清华毕业后,先是在成都一个研究所工作了三年,今年被急调来这里,与他相好两年的恋人留在了四川。佟自立来京后,组织上据查女方社会关系不佳,因此对佟与恋人的婚姻前景颇多说词。佟是党员,但在这事上心存保留,自己在情感上也颇受煎熬。
人在翘首盼望时,时间像在故意跟人作对,懒懒地蜗牛般爬行。人若潜心于事,时间却泥鳅般滑溜得飞快,两个月不意间就过去了。这里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