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北京,人们对春天的美好心情,不几天便被风沙肆虐一次。杜适一行到北京的第三天,就遇上了这天气。车到北京当天,负责接待的组织部门告诉大家,先好好休息休息,隔两天就去游颐和园,这消息一下鼓起了这帮年轻人的兴致。
到了这天,风沙忽然大作,而且不见歇止迹象。饭厅里,大家边用早餐边望着窗外半空的尘沙和纸片,以及不远处紧张施工的大片工地上扶摇而起的“土龙”。不一会接到通知:“游园安排改期,具体另行通知。”就这样,大家火热的兴致,便被风沙“封杀”了。
来到生地不能外出,于是大家龟缩在大宿舍里。说是宿舍,其实是个新腾出的很大的屋子,面积介于小礼堂与大会议室之间。几十张床板连成通铺,里面连张桌子凳子也没有,显然是个仓促建立的单位。聚在这大屋里的人,除交大的二十多名外,也有别校新来的应届学生。即使是交大同来的学生,多数彼此也叫不上名字。屋子里,或三三两两彼此攀谈,或索性倒床看书阅报。
不一会,忽然听得门口处脚步杂沓,起来一看,见一位身着将校呢军大衣的人进了门,后面跟着几位随从,全都一身戎装。几人刚刚站定,“将校呢”身后的一位军人跨前一步说,“同学们,请大家往这边坐拢点。今天,政治部首长来看望大家。首长上午有会,说让会议推迟点,要先来见见大家,给大家说说话。现在请匡主任讲话。”
说话的这位军人,看上去很英武,鲜红的领章上缀着一杠四花。屋里的同学,不少人说不清它代表的军旅阶位,但从他的表现,还能大体估出他的军阶高低来。
屋里的四五十个学生,一齐从通铺上拢过来坐在床沿,目光齐聚在匡主任身上:中等个头,身材匀称,年纪四十开外,仪态从容,脸上的金丝眼镜显出他沉稳的气质。领章上缀着的两杠三花,衬着军黄色笔挺的将校呢大衣,威然之气十分惹眼。他环视一下大家,慢声说,“今天来看望大家,刚才胡参谋叫你们‘同学’,往后就该同志了。大家从五湖四海聚到这里,同为一个志向来,这就是同志。来干什么?干国防。不几天你们就要分到各自岗位去,去了就明白了。你们是来这里的第二批,以后陆陆续续还有多批来……”他摘下金丝眼镜拿在手上,再一次环视大家,似乎在注意自己的话吸引了多少人。他咳嗽了一声,继续往下讲,却拧转了方向,“我们这个世界,不太平,大大小小的局部战争,地区战争不断。我们不想打仗,可是人家要是打来了呢,怎么办?就是毛主席说的,‘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们没准备不行,没准备就要挨打。打仗得有家伙,人家手里有家伙,我们不能等着挨家伙,我们也得有。我们有了,人家动手前就得掂量掂量,掂量他们自己会不会挨家伙。我算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是1914年到1918年,打了四年。后来歇了些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就打上了,从1939到1945年,一打就是六年。两次大战的间歇期是二十一年。我们来看一看,参考这样的战争周期,第三次世界大战大概是在——”他话音一拖,侧脸看旁边的胡参谋。
胡参谋眼睛眨了眨接道“在1966年。”
“嗯,1966年。”匡主任点头,将金丝眼镜戴上,又一次朝屋里人环视一遍,那眼光像问,“明白么?是1966年。”接着说,“现在什么时候,是1960。大家想想,1960离1966还远么?所以说,要快马加鞭抢时间。大家来到这里,国家把这个重任托付给了大家。我们要狠下一条心,刻苦钻研,苦他些年,为祖国人民干出家伙来!”他在这里激越起来,表情更加威仪,屋里几十名年轻人,不自禁地屏息在他的情绪中。
人堆里,杜适在静静地听。他和旁边的学生一样,被首长富有感染力的讲话吸引着。在他的感觉里,首长是位思想清晰,了解战争历史的人。他用历史事实,来旁证对大战的预测。他的话,在身后站着的几位随从里,是一律的信服表情。杜适忽然想,在世界大战这么重大的问题上做这么大胆的预测,这会是他这级别的首长自己的思想么?他又想到首长关于大战周期的观点。周期,该是同种事物多次重复的大体相同的间隔时间。两次世界大战只有一次间歇,把这一次间歇称为周期来预测今后,无论在自然学或社会学,都说不通。
杜适这样的思想,被首长下面的话引开了,“你们来到这里,和我,和他们,”他回看一眼身后的随从,“大家一起活在这里,终在这里,干他一辈子。你们不多天就会穿上军装,就是军人,国防人,机要人员。希望大家在这里安心一辈子。说起这个,我想提一下有个姓孔的年轻人,第一批来的,要走,要回上海去,说外婆从小带他到大,要回去照顾外婆——”他回身问胡参谋,“谈过了么,怎么样了?”胡参谋趋上一步在他耳边低声了一句,首长接道,“嗯,再找他谈谈,多谈几次,做到仁至义尽。”胡参谋连着点头。首长接着又对大家,“小年轻,出门还恋着家,可以理解么。不过,这是军队,有军纪,从学校来到这里,需要个适应期,希望大家很快适应这里,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