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完这句,话头立即转到他自己关心的事上来:
“你啥时候轮到毕业?”
“差不多一年了,年后一开学,不久就出去实习,回来做完毕业设计,就等着拿毕业文凭。”
父亲脸上显出了意兴,不大明显的笑意挂在嘴角上。
这时,田径场那边传来扩音喇叭播放的《骑兵进行曲》,接着是《运动员进行曲》,下午的比赛快开始了。浑厚明快而高昂的军乐,催促全校各系师生及参赛运动员入场,听着军乐,让人一下子亢奋起来。
“时候到了,我得去准备热身活动。走,你们跟我去赛场,坐在看台上给我加油。”
“好,今天看你的,爹妈和我一起在看台上给你鼓劲。” 录适说。
四个人一起来到田径场,杜适把亲人领到看台上电机系所在的座区,这里正好在主席台旁边,离跑道起点很近,主席台后面就是高大的体育馆。经过主席台时,见校长彭康,副校长苏庄等校方领导从体育馆里出来,依次在主席台中央落座。
杜适下到赛场,和衣在场子里绕圈慢跑热身,三圈后来到检录点等候检录。在那里,体育教研室潘承斌老师,拿着名册过来给他点点头,微微一笑,“下午这项有你的对手,注意掌握气息节奏。”
“嗯。”杜适点头。
杜适明白对手是热力动力系的,彼此都熟悉。
“别再跟那次校际对抗赛那样了。” 潘老师再次叮咛。
“不会了。” 杜适边活动身体点头。那次是交大和西安体育学院田径队的一场对抗赛,在一千五百米这项上,杜适在最后让体院的对手超越过去夺标,就是因为杜适提速过早,打乱了气息节奏,多耗了不少体力。
运动会进行完其他项目,轮到一千五百米赛了,随着“砰!”的一声枪响,二十几名选手冲出起跑线,争相抢先,都想在靠里道处压住后面的人。杜适被挤在第七的位置。这时,各工程系的拉拉队挥动着许多面旗子,呼喊声在看台上此起彼伏……。一圈跑过后,杜适已赶到了第三,他注意保持均匀呼吸,避免被前面领跑人打乱节奏,每过一圈经过看台上亲人的位置时,眼光不由得会投向父母和哥哥。他看见父亲半张着嘴一动不动,一旁的录适指点着场里,像在给妈妈解说着什么,他想哥哥一定是在说自己。
跑过两圈半后,他上升到第二位,紧紧跟住跑在第一位的热动力系的运动员丛日盛。这时候,扩音喇叭里正念着电机系班上同学的来稿,“……,跑在前面第二位的是代表我系参赛的杜适同学,上午他已经为我系赢得了八百米冠军,杜适同学学习好,体育锻炼也是好样的,杜适!加油!加油!杜适!”伴着喇叭的播音,看台上电机系的方阵里爆发出有节奏的呼叫声。听着喇叭里的声音,跑队里的杜适忽然一闪念,“爹你听见了吗?你听见‘学习好’了吗?你期望于儿子的事,儿子做到了。”
跑过了三圈,还剩二百米,一百五十米,八十米,杜适已能清晰地听见前面的丛日盛喘着粗气,呼吸开始紊乱,脚下蹬力已经发软,他心想“时候到了” ,便开始发力,上去几步完成超越,同时在想“父母和哥哥一定更高兴了,一定在给我鼓掌。” 这一意念让他风一般刮过了终点,之后听终点裁判大声向大会报告成绩:“四分二十秒,达到国家二级运动员标准。”
冲过终点后,他只觉浑身瘫软,他不敢让心脏律动立即锐减,他沿着跑道缓慢下来。看台上是电机系和同班同学们热烈的声浪,杜适此刻的心,却已去了看台上的一隅,那里的三个人,那里的亲情,就像引力强大的磁石吸引着他,他满心欢喜地奔了过去……。
送走亲人时,已快到晚饭时分。杜适想让亲人在学生食堂吃饭,三人都不肯,说要马上回去,录适打趣说,“等在你这里吃了晚饭回去,天都黑透了,” 他看着妈妈的两脚,“你看妈这双尖尖脚,要扭回家还不得两个钟头。” 惹得几个人都笑了。
从学生宿舍区出来,四人款步在通往学校大门的笔直的水泥路上。杜适有意走得慢些,一面给父母指点介绍着校园里的景色。
“这学校大的很,大的很,”父亲嘴里应着,不住地点头,“公家就是有钱,修得起这么大的学校。”
杜适忽又想起当年高中毕业前,学校选拔留苏准预备生自己落选的那事,和父亲回信里的话:“……阅后嗟叹不已,事已至此,实为我今生憾事,抚胸长思,若非我之过失,我小儿早已脱颖被选,赴苏求学指日可待矣……” 想到这里,杜适有意追抚父亲的“今生憾事” ,他对父亲说,“交通大学是全国的名校,即便是在苏联,教学也不见得有几所大学能在交大以上。”
“嗯。”父亲会意地轻轻回应。
在离校门不远处,父亲靠近杜适一点,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低声说:“瑞菊的事,就不说了。”
听完父亲这一句,杜适已全都明白,只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父亲也不再出声。
瑞菊是姑姑的小女,正上高中三年级。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