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这一句,让杜适觉得意外和不舒服,心想这话即令是在他们兄弟之间,也未必会直说。但又想,四爸今天能说在自己面前,说明在四爸眼里,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
“父亲是不是如四爸说的那样呢?” 杜适心里自问,同时心里回答,“也许是。”尽管他心里不情愿,骨肉情使他对这话感到别扭,即使是四爸说也觉着别扭。这时听四爸继续说,“你们兄弟俩上来了,都上大学,这是你爸成功的地方。可他那脾性,往后该劝的还得劝说点,他是得改一改了。”
听到这里,杜适在心里点头。不料四爸的话忽然转到了自己。
“听说你在班上谈恋爱,是不是?”
这时,四婶一揭门帘进来了。四婶听后愣了一下,过去坐在床沿上。
杜适被这突来的问话问住了。他立即想到了录适,想到当年录适也像班里同学一样,在家里逗问过自己这事。他断定是录适在去兰州上大学途经西安时,把这事给四爸说了。他心里暗自叫苦和埋怨录适,但在四爸的目光下,他不能直指录适。
“没有。”杜适心里直扑扑。
“嗯?没有?女的她爸在汉中很有钱,是不是?”
杜适只觉这是近乎审问了,他嗫嚅地回答,
“嗯。她爸是商会会长。不过我跟她的事,是班里同学胡捏出来的。我得过一个礼拜的病没去学校。病好后回到学校,她拿来她的语文课堂笔记让我抄了补上。”
本想到此止住,但见四爸的目光不离,他有种被逼的感觉,只好继续往下招。
“她数理功课不行,后来常来找我问。日子长了,同学里就说开了。还有同学说看见我去她家帮她学习,这都是胡捏的。从感觉上,我知道她对我比对别的同学好,但没谈恋爱。她功课不行,这次高考看来是要落榜。我这次来西安,她说要送我,我没让。她爸妈给她在土产贸易公司说了个干部,她说自己不愿意。我这都是实话。”
杜适自己说“都是实话” ,其实一半是实话,另一半不敢说,那姓廖的女生廖芍华,确实曾和他彼此心里感觉过,只是后来廖给他说了土产贸易公司干部的事,在廖自感是对杜适相托了心腹,在杜适则感怯于面对廖家父母的意志,加之正逢高考将临,这事便渐次束之不表。
杜适说到这里,坐在床沿的四婶一屁股起来对着四爸说,“看把你绷的,真正儿的一张黑包公脸。娃咋么了,让你跟审堂一样。”
四婶说着,过来拉一把杜适,“走,西红柿鸡蛋面好了,婶子这回多打了两个鸡蛋。”
四爸口气一松,“中学谈恋爱不是好事。你没谈就好,免得将来自己后悔。走,吃去。”
出了房门,四爸说,“素波过两年该高中毕业了。你在家看看她的学习,帮一帮她。”
杜适“嗯”了一声,心里还响着四婶刚才“真正儿的一张黑包公脸”这话,不禁暗暗在心里笑。端起西红柿鸡蛋面,嘴上吃,又想起刚才与四爸的问答。忽然,一个面影来到脑里,是她,目光软软的,“没想到你说走就走,多留几天也不行。你不让送,我就不去了,祝你一路顺利。希望去了给我有信。我明年还要再考。”要分别了,这是她第一次流露情感。至于送别,杜适仿佛看见了人家的父母,和为女儿在土产贸易公司选好的对象。他只是鼓励她“不要灰心,来年再考。” 就这样分手了,没太怎么舍不得,如果说是爱情,还没到那个份上。
在四爸家的一些天里,杜适过得很愉快。除帮四婶跑腿排队买米买面,还帮助素波学习。素波的课程内容,是杜适这次高考期间深钻细研过的东西。他帮她破解难点,分析思路。杜适挺能观察,能从妹妹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讲解是不是成为她的东西。当素波兴奋地“噢!”出一声时,他便生出一份成就感。同时注意到旁边四爸脸上满意的神色。他感觉得出,妹妹的学业在班里不在前茅,应该是在中上水平。
素波也有不听话的时候,兄妹间也生过小的不合作。一次素波不耐烦,一合作业本,“不听了不听了,去公园玩吧。” 杜适说:“不懂我再讲一遍,换个角度再讲一遍。” 素波不听,有点顶牛的劲。这时,听旁屋的四爸厉声说,“你好好的!拧啥哩。听你哥给你讲。” 杜适转脸看去,见四爸黝黑的脸上满是霜气,冷峻得怕人。杜适有些失措,一转眼,又见素波眼里泛水,他紧上说,“轻松一下也好,回头整理整理思路就好了。” 说着起身,和素波去旁边的莲湖公园。到出大门口时,又想起四爸刚才那让人怕的一脸霜气,连带着又记起四婶说的“真正儿的一张黑包公脸”,不禁又暗自起乐。快到公园时他问素波,“刚才四爸发火,我见你眼里有水水,差点又‘屁唧唧’是不是?” 素波头一歪,不好意思地笑笑,“才不是呢。” 细眯眼里满是青春味道。
一天,杜适在石蒜窝里砸完蒜,见四婶在锅台上做搅团,四婶越搅越吃力,杜适上去说,“我来!” 他接过杆杖,甩起胳膊一阵抡,锅里的搅团扑扑地直冒泡。四婶夸说“还是小伙子有劲。你四爸就爱胡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