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杜适先下床披衣穿鞋。不知是哪里的鬼来到心上,他那本来就淡泊的意识,竟让他想以此来“闹活”哥嫂,给他们“使坏”。他边往父母屋里走,亮着嗓子嚷说头痛,说夜里受了凉,一直说到父母床边。
另屋里的王信和郁文,同时在床上翻过身来,一样地用小臂支着枕头,抬头看床下的杜适:
“咋么了?”郁文问,脸上一半疑问,一半好像别的什么。
“他俩光顾自己不管我。”杜适说。
“你过来。”王信放低了声,轻轻问杜适,“他的做啥来?”爹爹脸上半显的笑里,同样揣着什么。
在这同时,那边录适和凤仙早已听见并且都急下了床出来,杜适见凤仙那张白净的脸盘上满是红潮,尴尬地装着要往厨房去,经过父母屋门时朝里看,想听杜适告他们什么。
这一顷间,“呸!” 地一声,王信啐了杜适一口,放声说“滚!”。
杜适的快乐的谎话还没说下去,就遭了父亲这一啐。他的心猛一缩,站在当地委屈地不动,在心里白了父亲一眼,暗自分辨,“明明是你要问我的。”
接着,杜适才琢出味道,想父亲是要洗脱自己,不想给媳妇和儿子留下打探他们床头事的印象。
紧后录适嘿嘿着过来说,“杜适坏的很,硬是胡闹活,胡说呢,妈你打他。”
郁文护着杜适说,“咋么了?怎么打?做兄弟的闹活他哥她嫂,还能咋么的?”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杜适一直忘不了父母从自己这里打探时的那种表情,那种对未来的期望,对未来抱孙子的那种期望的表情。
父母同意了录适,凤仙进了初中一年级。她之前因为在家里窝了一年,现在就比杜适低了一级。录适嫌张凤仙这名字太旧式,给起了个时兴些的,叫张崇民。录适的同班里,有人听过凤仙班上同学给她起的外号——“红苹果”,于是,这外号很快传到了录适班里。
时光荏苒,快一年过去了。
学校后院里有口井,住校的一帮学生每早起床后,都来这里打水洗脸,水井北首不远处,是给这帮学生做饭的伙房,伙房做饭也取这井里的水。凤仙上初中以来,时不时带来家里的老小衣物,利用课外活动时间来这水井旁洗衣晾衣,录适看见过,时而也来帮一手,当听同班同学说,“吓!红苹果半工半读,该当学校同学们里的劳动模范。”时,录适听了这话,他心上明白,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比这滋味更让他不是滋味的,是在他第一次看出凤仙体态变化的时候。之后他问了她,她给他说了自己的“情况” ,那几天和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他不想则已,一想就五味杂陈,心里的话不好说给她,只将歉疚埋在心里。
学校秋季运动会,差不多就是年例。这天开赛前,各班参赛的学生在操场边或是中央,做着各种热身活动。操场边,凤仙杂在本班所在的一隅,静静地看着场里,他是班上年纪最大,个子最高的一个。她兴致地看着,等待着。她爱看这些,身上也有把子力气,是平时干家里活练出来的,班上的参赛报名单传给她时,她本可以报名参加,比如掷铅球,手榴弹什么的。她看了看名单,摇摇头,传给了别人,她明白自己身子重了,参赛不宜。
男子跳高项目在进行,参加的运动员里有录适。轮他跳时,凤仙远远地,不转睛地看着,当他助跑到最后一步,使劲猛一蹬地,这边的凤仙,心里也“嗯!” 地使一下劲。他跳的是俯卧式,她爱看这姿势,跟燕子一样。录适越过了横杆,还得了全校第一名,她高兴得很,心里还重复着刚才“燕子” 飞过横杆的那一刹。
这场面杜适也看见了,是在他参加的八百米赛前,裁判检录的时候看见哥哥越过横杆的。
不多时,“砰!”的一声,杜适和一堆人冲出了起跑线,杜适被挤在五六名位置。后来他跟了上去,跟在校篮球队前锋周从尚的身后。到最后要到终点还几米处,他听着前面的周从尚大口喘气,头一下一下地点着,挣扎着,腿也软下来。他想机会来了,使力地追,却终于差点没追上。
杜适下来在场中央缓缓小跑放松,又来到终点。总裁判长,身材高挑的体育老师邢启基说,“没想你能把周从尚追成那样。” 杜适听了得劲,却觉着胸里难受,蹲在地上只想发吐。好一阵才慢慢松活过来,回到场边自己班里时,还想着刚才的追跑,他头次发现自己在耐力项目上还行。
女子百米跑决赛是很受看的赛项,杜适见对面远端起点的八名女生,个个短袖短裤,准备着冲锋。一声清脆的枪声,选手朝自己这边冲了过来,立即,他被其中两名吸住了,他知道她们是哥哥班上的,也知道她们名字。虽然两人都快,杜适偏偏注意其中瘦点的江葆璋,她的鹿一般的纤腿不光换得快,而且有种美的节奏感。围坐在场边的全校学生,扯着嗓子给各自班里的选手加油鼓劲,吼声一浪高过一浪,凤仙的低年级班,没有选手进入决赛,她只看着场里,瞬间将目光朝高年级班的方向一瞥,搜寻一个人——录适,看他在做什么,刚才“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