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汉中,杜适觉得这地方比虢镇大,最热闹的是城外东门桥一带,城里面东西南北的几条市区街道,都比不上这里。这时候杜适才明白,原来爹爹的店铺是供远道来此的脚客们驻留的客栈。从东门桥沿着碗铺街往南走,再一个拐弯便是一个不小的场子,人们叫它菜集子,爹爹的客栈就在场子的西南角。留歇在客栈的脚客们,多数来自川北一带,他们贩来的物品有烧香敬佛的黄表纸,山果,和粗陶器之类的山货。客栈除收取脚客们留驻费用外,爹爹也从中做点山货买卖生意。
杜适后来听人说,爹爹王信当初在汉中曾和东湖小学校长何希哲一起教过小学。东湖小学离爹爹的店铺不远,杜适到汉中一个礼拜后,便和哥姐被顺利安排在东湖小学插班入学,杜适上三年级,素梅和大兄弟录适同在五年级班。姐弟相差四岁还同班上课,是因素梅小学期间留了三次级。当年王信在外面闯,家里的郁文身体多病,素梅每去学校不多日子就不得不中途辍学在家干活。过些日子后又背上小书包去学堂,到学堂时,小同学们正在上课,她站在教室门口等老师让自己进去。
“你咋又来了?”老师看见这个三天打鱼五天晒网的女娃又出现在门口,心里不高兴,朝女娃挥挥手,“你跟不上了,回去吧,下学期再来。”
于是,素梅又背着小书包回家。就这样经过多少次,郁文身子好起来时,素梅已经不得不跟大兄弟同班了。素梅辍学,妈妈郁文身体不好是个原因,主要还是没把女娃的上学当回事,家里一有事,即便不大,也会是让素梅不去学校的原因。素梅虽说年纪比同班孩子都大,个子却比人家都矮,在班里坐在最前一排,每次见大兄弟犯错,被老师叫去台前,趴在条凳上由老师打沟版(打屁股)的时候,她在第一排看得最清,每一板子抽下来,她的心就猛缩一下,回家给妈妈讲了,母女心里都不是滋味。
爹爹王信是高中文化程度,对膝下两个儿子有着不小的抱负。在家里,他经常亲自督导儿子学习,他的施教内容从来不沾算术,他将自己的精力,全投在了儿子的语文和毛笔习字上。他自己喜爱毛笔习字,景仰当时的书法家于右任,便一直在这方面引领儿子,并常以“字是人的脸面”作为对儿子的庭训。在培养儿子习文方面,他同样乐之不疲,儿子在他的督导下,能背得一些诗词之类,如杜牧的《泊秦淮》,岳飞的《满江红》等。大儿子录适的学校作文,有的竟是王信自己的口授之作。一次,录适坐在大屋里的桌边执笔,郁文坐在一旁纳鞋底,王信在屋里前后踱着步子遣词琢句,边教边口授,让录适写出一篇作文。
“八百五十六个字了哩,班上从来还没同学能写出这么长的作文。” 录适点完字数后兴奋地说。
“这让老师看了,就该夸你了。” 郁文放下手里针线,眼里满是高兴的神色。
“是我哥自己的作文么?” 一旁练习毛笔大楷的杜适插话说。他是一边练写毛笔,一边听了哥哥写这篇作文的全过程。
“老师要问了我咋说?” 听了杜适的话,录适心里打起了鼓。
“老师不问就算,要问就说是你自己写完让我看了看,修改了几句。” 王信这么鼓励着录适,完后又说,“我算是你个拐棍,扶着你往前走,走着走着你不用拐棍自己能走了,说明你的文字能力就上去了。”
“看你爹在你们身上下多大工夫,往后要好好学,学上去。” 郁文期望儿子的心劲又鼓起来了,她原本就对儿子期望不小,她指望着儿子将来有大出息,比其他妯娌的娃们都强,让自己在妯娌间扬眉。可对儿子怎么发展,她心里模糊,更没有王信那样让儿子在习文练字方向发展的具体思想。
“爹你咋么不教我们算术呢?总教作文,练毛笔。” 杜适边练毛笔边问。
王信听了心里一顿,或许是自己在算学上向无兴味,或许是当时“鸡兔同笼”之类的算术命题让他费解,也或许是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他头脑里的那些名人,无一例外是些文人学士或书法大师。他怫然看着杜适。
“你说啥哩!写你的字。” 说完心里一转念,“《劝学篇》能背下来了么?背一背让我跟你妈听。”
杜适不敢不背,可他还没背熟呢,眼看爹妈等着,他开口了:
“学校者,制造人才之所也,凡吾学生,苟不入校,其才何由成乎。。。。。。虽身处校内,而心驰于校外…” 背到后来,杜适开始结巴了,心想刚才不该问爹那话,反把自己落成这样。
“哼!你就是这个样子?” 王信白了杜适一眼,转朝录适,“录适你背一下给他听。”
录适和杜适一个样,没背出来。
“让你们念的背的这些,都是文章里的上品,几天过去了咋么还这样子,嗯?”王信说着心里来气,转身去了里屋,杜适和录适知道坏了,两人对看一眼,都不作声。
“戒尺呢?放哪了?” 王信从里屋回来问,眼看着郁文。
“谁知道放哪了,你自己找去。” 郁文知道戒尺在啥地方,是她藏的。那戒尺两尺长,一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