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也,将军回来了。不要数日便会抵达玄阳,你去见见他!”爹爹端坐在书案前,娘亲在一研墨的手一顿,衣袖上沾染上了些墨水。我转过身子,闭口不答。
“你莫怪他!他做这么多也是为了你好!”爹爹低声叹着气。
“我早不当他是我爹了,这世上我只有一个爹,我不要去!”我跪到地上,双手在袖里握着拳,我以为心里早没了的恨意,原来只是被我存放在心里的一个角落,不曾释怀!无论过多久,他仍是那个遗弃了我娘的负心人,他也遗弃了我!
爹爹走到我跟前挥起了手又慢慢放下,我仰着头定定望着他。“老爷!”娘亲上前扶上他将垂下的手。我磕了一个头,抬头看着爹爹道:“爹,你说你会照顾月也一辈子,你食言了!他抛弃了我娘,害得我娘抑郁而终,一辈子没名没分,甚至他根本就没在乎过我娘;他让祖父母孤独终老,白发人送黑发人,晚年凄凉!他抛下月也不理,十年来未曾过问。他——如今,倒要月也尽孝道,月也如何来尽?”
“月也,”娘扶起我,将我抱到怀里低声抽泣,“老爷,你好好说便是!”
“只是去见见他,或许将军只待数日便会离开!爹只怕你们这次错过后,会遗恨终生。若是去了后,还愿意回来,爹爹自是万分高兴!”爹爹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该知道,爹娘都是一万个不舍!”
“娘,我不要去!”我挥袖擦掉脸上的泪水,从娘的怀里挣了出来。
“月也!”娘由袖中掏出手帕轻轻擦干我脸上的泪水,低头叹着气道,“傻孩子,天下间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
“十年前,柔然国大肆进军,攻占我南方塔城边境,屠杀我国子民,将军主动请缨出战,誓要将柔然一族歼灭。那年你6岁,就在不久前,将军的两位公子,接连不明原因离世。你的身份,将军从未对外人提过。那天夜里下着雪,他抱着你到客栈中找到我,我才知原来将军还有位千金!只是——”爹爹定定看着我道,“我未想到这一别便是十年!将军让我收你作义女,实是怕保全不了你!”
“月也,去吧!”大哥推门而入,吓了我一跳。
“子宪,你在门外有多久了?”爹显然是气急了,大口喘着粗气,我上前帮着娘扶着爹爹坐到椅子上,大哥忙倒了一杯茶水端来。
“爹,我不是有心偷听,子宪保证却不会说出去半个字!”大哥跪到地上发誓道,“我,贺子宪绝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分出去!否则——”
“住口!”娘上前握住大哥伸出的手,半弯着身子抹着眼泪。
“子宪,你送月也到玄阳去走一趟吧!”爹吩咐道。
我还想辩驳,大哥猛地站起身子瞧着我徐徐道:“月也,‘树欲动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一怔,口中地唤了声“爹——”
小时候,他每年会到祖父家看我,带上一些小孩子爱吃的零食和玩的小玩意,祖父从不许我见他,每次祖母都会把我领开,待他走了后再回来。而待我回来后,祖父便会坐在门前一言不发,祖母就将他送来的东西用破布一卷,跑到后山。我偷偷跟着祖母,祖母瘦小的身子晃动在夕阳的余辉里,随着她一起晃动的还有她手中的一把小的锄头。在娘亲的坟地前,祖母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将所有的东西都埋了进去。
祖母的恨,祖父的恨都那么沉重,那时的我几乎不能理解。
“若是我如此做了,九泉之下的娘亲,祖父,祖母便不会安息了!”我走到爹爹身前,缓缓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头,“爹,你说我该去吗?”
“月也,你该去!”爹爹未答话,将头歪向一边,大哥双手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你不想问问他,你娘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你不想亲自告诉你娘答案吗?就算你不在乎,可你娘呢?月也,回去拜祭他们!”
“哥,我去!”我看着爹娘,朗声答道。爹站起来,娘扶着他出了房间。我低头,看到衣袖上的几笔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