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混战堪称甘州大营史上第一乱账。
米面菜肉没吃几口,人人灌了一肚子酒水。至于白善仁这等见了烈酒就似见了亲爹一般的家伙,早就喝吐了两轮了,还在拎着瓮举着碗四处寻人干仗。
甘州本地的将官们自然是轮番上阵找秦表达对皇帝陛下效死的决心;跟着秦来的太渊、老董、风色等人,则是挨着个儿地去跟郢川伯致意;到了后头,各自又都起了护主之心,群殴单挑一场乱战。
秦乜斜着醉眼,搭着已经只会抿唇含笑的冯毅的肩膀,大着舌头问:“伯爷,甘州军这个喝酒的阵势,是当年肃国公他老人家练出来的,还是您来了之后练出来的?”
终于,还残存着一丝理智的冯毅高声喝了一句:“行了!散了!明早上操,少一个就,十军棍!”
喊完,自己竟也一歪头,哇地一声吐了个天翻地覆。
到了最后,反而是沈信芳最清醒,指挥着兵士们把郢川伯送回冯府,把众将抬回营帐。至于秦等人,则被沈信芳招呼自己的亲兵:“送去我的大帐,仔细守着。余下的送去安排给他们各自的营帐去。哦,给翼王的帐子空着。守卫照旧。”
闹哄哄了半宿的营地终于安静了下来。
大帐里,沈信芳表示要亲自照看秦,将旁人都赶了出去。
然后,轻轻一巴掌拍在秦三爷的脑门上:“小子,差不多了吧?”
秦睁开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咧嘴先是一笑,接着委屈地揉肚子:“信芳伯,很饿。”
说到这里,秦有些走神。
沈信芳嘿嘿地乐,一挑大拇指:“你行!这个时候还能想吃的!”
转身出去,吩咐亲兵:“给我弄一大碗羊肉汤饼来,老子一路飞奔回来,还没吃点儿东西呢!”
亲兵会意,笑着去了。
“净之最会做这些吃的。我吃过一回她亲手做的豆腐汤,那分明就是羊肉汤,被她放了香醋、胡椒,切了细细的豆腐,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菜蔬进去。又酸又辣,就着西北的馕馍吃,特别痛快!”
秦跟沈信芳拉起了家常。
沈信芳想起自家老太太做寿那回,也呵呵地笑:“她从小就爱弄这些。京城里开了好几家小食店,打着做茶点零食的名义,我瞧着,却全都是下酒的好菜。”
“前头,赐婚的旨意还没下来,就听说,信芳伯特意让朱家表兄亲自去剑阁接我们?”秦表示十分感谢。
沈信芳挑了眉看着他笑:“翼王殿下这是何意?既要巡边,我当时做着兰州的军司马,难道还不该安排一下迎送么?”
秦挠了挠后脑勺,有点儿尴尬的样子:“朱家表兄在洮水救了我和净之,我心里头自然是记得这个恩情的。只是不知道为甚么,朱家表兄似是看我不大顺眼,我让净之去问缘故,朱家表兄跟净之一说话就脸红,所以什么都问不出来。没奈何,我只得来问信芳伯难道朱家表兄对女子说话一向如此害羞么?”
沈信芳看着眼前的小狐狸,用力地忍下了手痒,才没有狠狠地凿他的暴栗:“凛哥儿是战将,现在却还嫩,揣测人心这种事,他大约要到下辈子才学得会。这个听我们家侄女儿说过,他妹妹跟他是一模一样的性子。你有机会问问净之就知道了。
“至于对着年轻女子说话这种事,呵呵,自从我去年带着他来在陇右,就没见过他跟一个姑娘说过话。听得说,我来了甘州之后,兰州那边的几位将军都动了招婿之心,被他火烧屁股一般逃了。这孩子还小呢,不急不急。我跟他爹聊过,怎么也要西北这场仗打完,回了京,再说。”
沈信芳摆摆手,然后正色说正事:“翼王不该来甘州。我听说翼王还打算去肃州、瓜州、沙洲,我不同意。”
秦弯了弯唇角:“理由呢?”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好不容易才躲过了那些追杀刺袭,难道还要以身犯险吗?”沈信芳十分严肃。
秦勾了勾唇角,低头看手,没做声。
“殿下,我现在,是代表沈家,请您寻机会,立即回京。”沈信芳放了大招出来。
秦抬头看他:“京里出事了?”
“河州案被有些人散播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岷山屠村案已经被说成殿下您本性残暴。您得回京了。再不回去澄清,名声就全毁了。”沈信芳声音沉沉,心情沉重。
秦呵呵轻笑:“名声啊,那东西可是我最不在乎的了……”
沈信芳彻底傻眼。
他想起兄长信上不确定的口气:“……父亲大人以为,翼王有意大宝,必定珍惜羽毛;而信言则断定,其必待西北战事底定才会还京。弟尽力一试,即可。”
看来,还是沈信言更加了解他这个学生加女婿……
“河州案与我完全无关,若是贴过来的程度过了头,父皇第一个不会放过那些人。至于岷山屠村一事,大家心里有数,不过是拿来跟西番打嘴仗、拖延时间的招数,还是那句话,若是真有那不知死活的硬要栽到我身上,父皇自然会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