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三月起,这关东一带讨伐董卓的谣言便闹得沸沸扬扬的,此后兵乱、水患、天灾,事情拖延了一阵,至今方才真的有了兵势唉,也不怕明公暗恨盖某,实不相瞒,盖某心中实则对关东那帮人颇有怨言。这帮人全然不知兵贵神速。当初矫诏一传,便该立刻进兵的,如今董卓有了准备,还是足足一年的功夫,他们又如何成事。”
“我也觉得。最不济,去年秋收完就该起兵。开春起兵正是庄稼该落地的时候啊。还是集结在豫州、兖州几个富饶之地,不合时啊凭此端倪管中窥豹,关东百姓,此次只怕是大祸临头了最麻烦的是,秋日起兵,还能让我以为他们不想熬过冬日,会速战速决。春日总觉得他们没什么进取之意,便是想耗下去”
“弄巧成拙对吧?兄长说的是,我也觉得他们不该再过来的没意义了。说的难听点,大多是一帮纸上谈兵的儒生,聚在一起又能成什么事,说不定背地里还玩些他们擅长的勾心斗角呢。依我看,此番他们意气用事,只会牵连了朝堂,兴许有些人便是这个目的,想着拥兵自立”
“坚寿,慎言!”一声厉喝从首座传来,这座位于雒阳南面、接近南宫的一座大院的楼阁内突然一片沉寂。
此时阁楼二楼,屋内跪坐在首座的那人两鬓斑白,一身短衣长裤包裹得高大魁梧的身躯极其严实,显得虎背熊腰,再加上那张黝黑布满皱纹的脸此时的严肃,浑身气势宛如老松苍劲,猛虎卧视,赫然是皇甫嵩。
下方左边第二个位置上的被点到表字的三十左右的中年人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急忙跪拜道:“父亲恕罪,儿子一时失言”
这中年人名叫皇甫固,字坚寿,是皇甫嵩的嫡长子。
若真正论起来,此时在场的另外两人分别是皇甫嵩的心腹故吏、如今担任议郎的盖勋,以及皇甫嵩的侄子皇甫郦,便是家宴,众人又都是过命之交,皇甫固一番话语纵使有些轻慢,也没必要受到深究。
然而盖勋皇甫郦也能猜到,皇甫固一番话不同于他们发表自己的意见,已经是在非议关东那些人的心思,还隐隐带着轻慢诋毁之意,在此时雒阳局势紧张的境况下,皇甫嵩大体上也是出于担心祸从口出的心思,才对皇甫固当头棒喝。
当然,皇甫嵩会如此认真,也有别的原因。
事实上董卓入京掌控朝堂后,及至去年上半年,皇甫嵩还在长安带兵镇守,此后征召他入京意图削他兵权,他深思熟虑之后,唯恐关东那边已经有了异动,一旦长安因他起兵围剿董卓,致使董卓铤而走险杀了小皇帝、断送了汉家本就岌岌可危的江山,便力排众议,在去年十一月份来到雒阳。
此后的结果不出他所料,董卓征召他入京,是有杀他的意图的,他原本已经准备慷慨赴死,还是皇甫固在长安听闻消息后,急忙卸掉职务,回到雒阳对董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才让他化险为夷,还暂时担任议郎这种闲职。
这件事情发生后,朝堂所有官吏基本上都知道了皇甫固、皇甫郦与董卓以往有私交,而皇甫固劝说董卓时,还是董卓大宴群臣的时候,皇甫固是当着众人的面劝服董卓的,董卓还被说得羞愧难当,拉着皇甫固同坐同饮,更是展露出一副董卓与皇甫家私交过密的姿态。
因此,在很多人眼中,便是碍于皇甫嵩的面子,不会将皇甫固当成董卓的人,皇甫固只怕也不能深交了,乃至于皇甫家也不可深交,皇甫嵩倒也不怕旁人冷落,却也不想皇甫固再惹麻烦,毁了皇甫家的名誉。
此时见皇甫固道歉,皇甫嵩沉声道:“此次你是救了为父,在雒阳名声大噪。可同样无人敢与你交心了。故而,非礼勿言,劳谦虚己,以免有人非议,带来灭顶之灾嗯,先养性子,静观其变,三五年内,你不要入朝了。”
望着皇甫固迟疑片刻立刻连连称是,皇甫嵩却突然恍惚了一下。
原本这几年下来,他也不是没有训斥过属下和亲信,有些人或事也记的不是很清楚了,但方才谈到的话题毕竟涉及关东,想起近来听到的一些有关幽州的传言,他便也想起昔日宛城风雨中,被他敲打的那个年轻人来如今想来,对那人倒也刻骨铭心的很。
他想了片刻,神色肃了肃,“近来从各州传来的消息很多,真假难辨,老夫尚且判断不了老夫多嘴一句,坚寿一事,元固、文彦,你二人也当引以为戒。”
盖勋皇甫郦拱手称诺,皇甫嵩顿了顿,“旁的确定不了,不过,刘幽州之子刘和刘子相不是探亲回来了么?文彦,近来你可与他有所接触?”
皇甫郦以往跟着皇甫嵩在外面带兵打仗,与刘和这种朝堂内的官员其实不怎么熟,但他最近闲置在家,也有空走亲访友,以他三十出头的年龄,结交一些同样年龄的人物也更容易一些。
不过,皇甫郦闻言皱了皱眉,“刘子相近来告假在家,行踪飘忽,小侄几次投了拜帖,他也没回。也有几次,小侄做客好友家中,他原本也有参与,但小侄一到,他便提前离去亦或干脆不到了。想来有避嫌之意。小侄也不敢强闯府门,亦或派人跟踪。关乎幽州局势,多半倒也是道听途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