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垓下之战已过去数载有余,刘邦也的的确确成为了一个大家期冀中的好皇帝,凭借着铁血的手腕以及强大的军队将偌大的楚汉之地管理得井井有条,众人无不信服。
然,双面君主就是双面君主,纵然人前一副老好人的祥和模样,再怎么粉饰,那无情的本性,也终究会暴露在日光之下。
夜色四合,空中不见婵娟,灰暗的云翳将整片天空覆盖,云头压的很低,恍若伸手便可触到,压在人们的头顶上,亦是压在人们的心头上,让人毫不怀疑天下一刻就会因为难以负担云之重而塌陷。
风,裹挟着沙砾拍打在窗棂之上,一下又一下,簌簌之声不绝于耳,自罅隙灌入偌大而又空旷的房,烛火摇曳,飘忽,零星橘光时隐时现,似是将熄又未熄,令人为之心揪。
房中仅被照亮的那一方中,隐着一张男子的脸,许是多日未曾打理,发丝虽束着却仍有几簇凌乱地搭在额上,略显倦意的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那人派手下送来的信函,如雕塑一般。
长时间地凝视让男子的眼干涩难耐,合上眼,手指揉开拧成“川”字的剑眉,声音沙哑却流露着难改的随意:
“陈豨?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哼,挑拨离间对我而言不过雕虫小技,就这样还想让我对君主大人心生不满从而与其反目,也太小瞧我韩信的。”
“但这次……君主大人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寒心。”
随手拿起搁置于桌面上的另一封书信,韩信狭长的眼眸微眯,一言不发地快速看完了这封信。
其实这不过是一张请愿书罢了,内容无非是表达了对刘邦将自己的官职一降再降的强烈不满,并怂恿他反了刘邦。但有趣的是,自己统率的一干军官皆在信的末尾按了手印或落了款。
“蒯通。”
目光定格在最末的一个名字,一个字迹隽秀的名字,韩信喃喃念了几遍,只觉耳熟之至,复将请愿书扫视一番,字体的比较让他判断这封信的执笔之人便是这蒯通。
回想起数年前是有名自称蒯通之人前来投靠自己,而在自己被削为淮阴侯【第一节写错了,应该是淮阴侯】后,每每遇到蒯通,往往对方第一句话便是:韩侯辅佐君主这么多年,经历大小战役不计其数,军事才华更是无人可与之匹敌,有“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美誉。今君王已视韩侯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找到借口除之而后快,既然如此,何不自立为王,推翻刘邦,自成韩氏天下?
日复一日,韩信也恼了,可蒯通好说歹说是在为自己考虑,总归不能将人家撵出去吧,无奈之下只得尽量能避开就避开,避不开就用位移,实在躲不开就只能垂手而立洗耳恭听过后就抛之脑后。
蒯通也是个明眼人,自是看出韩信的不耐,渐渐的他也就不怎么常来打扰韩信了,每次即使在路上碰到也只是叹息。
却未想,如今他的名字会出现在这。
也对,像这种事他身为谋士怎么可能不来参和一脚,只不过……
狭长眸子微微眯起,眼前跳出今早萧何的异常举止,食指曲起,一下一下敲着楠木桌边缘,心中所思所想无意识自口中流露出:
“感觉,最近萧何萧大人有些奇怪呢……”
最近发生的事实是多了些,纷繁事务如同一团乱麻,乍看之下没有半分头绪,细细找来却又破绽百出,最可怕的不是它的错综复杂,而是入手点太多,就好比一团线有无数个线头,想解开然无从下手。
烦乱,将韩信的脑海堵塞得满满当当,濒临爆炸的念头涨的他脑仁生疼。随手将两封信甩在桌上,本着这是自己书房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也没人敢擅入的想法,韩信起身掸了掸身上落灰向门外走去,虚掩上门顾不得许多便奔厨房而去。
“哎呀,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饿死了饿死了!”
狂风,砰一声撞开房门,顷刻之间烛火俱都熄灭,一片混沌之中,似有一团影子在晃动……
“呵,嘴还挺硬的呀,不承认是吧?好,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啪嗒——
铁笼之外,两件薄薄的物什狠狠砸在其上,不响却足以引起韩信的注意力。
挣扎着努力将头偏向声音来源,目光在接触到那两个足以使自己被株连九族的东西时,手指难以自已地抖动起来。连在背水一战那等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都未曾抖过半分的手,此时竟开始颤抖。
是那两封信?!信怎么会在这儿?
电光火石之间,韩信心中思绪千回百转,一个个念头与设想鱼涌而出,旋即又被否定,唯余那个韩信早已知晓七八分到却一直不愿承认的真相。
“……有内鬼。”
“哎呦,被你猜出来了,真不愧是威名赫赫的韩大将军。说的没错,自从你逐渐得了民心日益强盛后,皇上便感觉到来自你的威胁,生怕你如他当年一般窃取他的江山,于是派人一步一步渗透入你的亲信,将你的一举一动尽皆掌握。若非皇上早有远见,此次岂不是被你这个乱臣贼子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