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之后, 原属川陕驻防的前锋校石宏武从京中疾驰至蜀中。
他一路上都在慢慢将记忆里的细节一点点捡出来,想起了他如何受伤, 受伤后如何被救, 如何养伤,如何一点点接受了自己“王千山”的身份……同时也在想他的上峰年羹尧在这件事上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石宏武很清楚地记得,早年间他就是年羹尧的属下,受他节制,算是来往甚密, 因此石家的一应背景年羹尧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石宏武当年受伤之前,还曾托人传话给上峰,将家小的抚恤都托付给了年羹尧。
然后他就受伤失忆, 浑浑噩噩地养了将近一年才渐好。在这期间有人将他认作是“前锋校王千山”, 言之凿凿,石宏武听得久了, 便也自信了。后来等他养好了伤,重新能当差的时候,有人给他说了一门亲,他便娶了妻,再后来就又得了一双儿女。
在这整个期间, 他都没怎么再见过年羹尧,毕竟年羹尧已经是四川巡抚了, 官阶与他有些距离, 再说一省大员, 不是他这么个低品级的武官时时能见到的。
石宏武便想, 若是他早早见到了年羹尧,不晓得对方会不会早早将自己认出来,就没有后面这么多的“乌龙”了。说来也有些可惜,这次年羹尧命他进京之前,原本打算要见他一面的,可惜因为紧急的公务,最后还是吩咐亲信幕僚将上京请安的一切事宜交代了一遍。
待到蜀中,石宏武第一件事就是去向年羹尧交差。
这回年羹尧没有紧急的公务了,一听说石宏武到来,快步迎出,二话不说,只管紧紧地盯着石宏武,随即伸出猿臂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忍不住哽咽道:“宏武兄弟——”
年羹尧收到了雍亲王府的加急信件,早已知晓“王千山”成为“石宏武”一事。而以前石家兄弟俩,曾一度是能与年羹尧称兄道弟的。
“我为什么没能早一日见到你,见到你就该能认得出的……”年羹尧眼中迸出些许泪花,使劲儿压抑自己的情绪。
石宏武自然也很感动,当即打了个千儿下去,开口道:“大人……这么多年蒙大人照拂,卑职已是感念无比……”
年羹尧赶紧将石宏武往府衙内请:“京里如今如何了?来,先交代了公务,之后你我旧日同袍,要好好叙叙旧!”
石宏武一面随年羹尧往内,一面颇为伤感地道:“回大人的话,京里一切都好,只是侧福晋膝下的小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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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年羹尧处交代了公务,石宏武则回了自家,一路上在回想年羹尧的问话。
年羹尧不止问了雍亲王府上的情形,也问起了十四阿哥那边的状况,毕竟雍亲王与十四阿哥乃是一母同胞,他们这些做臣下的,两边的情形自然都不能落下。当听说石宏武堂兄之女被指婚给了十四阿哥膝下长子弘春之后,年羹尧似乎也颇为高兴,连连恭喜石宏武。
接下来便是年羹尧与石宏武商量,如何渐渐恢复他昔日的身份与官职。这时石宏武这才发现,当初将他“误认”做“王千山”的那些同侪们,要么调出,要么已经病故了。
“看来真是误会一场啊!”当时年羹尧笑道,“不过若是没有这么一出,宏武兄弟也没有机会坐享齐人之福……”
石宏武苦笑,他若有的选,便压根儿不想坐享齐人之福的,如今真是骑虎难下。
“爷!”
石宏武一回到家,他在川中这边娶的一房妻室孟氏便迎了出来,将一双儿女向石宏武一推,口中轻声说:“快叫父亲!”
石宏武望着一对粉妆玉砌的小儿女向自己磕头行礼,忍不住便想起喻哥儿嘟着嘴的倔强模样,心里登时像被扎了一下,他顾着这头,便会负那边良多,这可怎生是好。
那边孟氏却很冷静。孟氏之父亦是年羹尧手下,因此石宏武在京城那边的事情一出,孟氏没多久就从娘家知道了消息。当下她恭敬向石宏武行了一个蹲礼,口中道:“恭喜爷,身世大白于天下。”
石宏武从孟氏脸上见不到多少惊讶,心里反而有些吃不准,只斟酌着说:“秋儿,只是京中那边,京中……”
孟氏不哭不闹,态度淡然,这份镇定反而将石宏武给震住了。
他们所居的住宅后院对着蜀中的崇山峻岭,所谓窗含西岭千秋雪,此时孟氏扭头向外看去,自能眺望山峦起伏,积雪犹在。
孟氏淡淡地道:“妾身自小没出过远门,听闻京城繁华,有机会还是想见识一番的。”
石宏武:……
“再说了,两个孩儿,也当认祖归宗,大姐儿在旗,日后若是要选秀,也还是有伯府支持会好些。”
感情孟氏已经看清了将来,一早就拿定了主意要携子回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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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咏丝毫不知四川那里年羹尧究竟是怎样看待他的,反正他这里是头疼无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羹尧的缘故,雍亲王那里发了话,说是弘昼开蒙学书,也一应交给石咏了,反正他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