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都是有儿子的人了,还跟个猴儿似的,你还不好生养着,养好了给朕继续办差去?”
十六阿哥到现在终于放了心:这趟伤受得没有那么冤屈,无论如何,给母亲换来个在宫里挺直腰板做人的机会。
与十六阿哥年纪相仿的十七阿哥胤礼听说之后也很兴奋:若是皇上有意晋王嫔的份位,那么胤礼生母陈氏的份位便也能晋上一晋了。
住在承德避暑的后宫众人之中,因此事得益的,并不止王嫔与陈氏两个,受益最大的当属八阿哥生母良妃。康熙听说良妃身染小恙,便亲自前往探视,并且赏了不少好东西,嘱咐她好生休养。一时宫中见风头倒向良妃那里,自然纷纷巴结,连带宫外也起了流言,只说皇上属意八阿哥胤禩。
二废太子之后,东宫位虚,满朝文武大臣屡有向康熙谏言早立太子的,但康熙一直不置可否。如今人们终于“猜到”了康熙的意思,宫里宫外,胤禩母子一时风光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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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咏这边,也终于找了个就会再次上门,求见慧空师太与妙玉小师父。
那日石咏请妙玉扶乩,由石崇降坛,却没想到石崇降坛之后,就说要把妙玉的名贵茶具统统买下来,惹恼了妙玉,登时便端茶送客,要将石咏和他随身带着的物事一块儿都扫地出门。
后来正巧恰逢慧空师太回来,稍许缓和了些。石咏才有胆子再次上门,求见妙玉。
可出人意料的是,石崇对妙玉的印象着实不错,“这姑娘有气性,又会扶乩,啧啧啧……”
石崇一赞起妙玉就停不下来,“和我差不多!”
石咏纳闷了,妙玉怎么就和石崇差不多了呢?想了半天,才记起妙玉当日曾说过一句:她那些茶具器物,在她眼里,绝不能以寻常金银来衡量。这姑娘那时的语气与决心,倒与石崇当日一本正经地说“绿珠绝不可与诸妾同日而语”的那种感觉相差仿佛。
“那姑娘的师父还是个会算先天神数的大家,”石咏到这时候记起慧空师太的眼神,都还有些心有余悸,悻悻地道,“她能扶乩,又算得了什么?”
“先天神数?”石崇听了,也很感兴趣,思索一阵,忽然说:“那你便直接带我去见她么!将颁瓟斝取出来,放在她对面,告诉她这是我石崇附魂之所,再告诉她她那只颁瓟斝是绿珠附魂之所。求她行行好,让我见一见珠儿!”
石咏觉得不大好:他很担心自己实话实说以后,被当成是胡言乱语,或是故意上门搭讪的二流子而被妙玉院子里的道婆赶出来。
石崇却觉得这种担心是无稽之谈:“她既然会扶乩,便该知晓我们这些附在器物上的孤魂野鬼的存在。你只要想办法,让我见到另一只颁瓟斝就好。我只要见到珠儿,只要见她一面!”
无奈之下,石咏只得又一次登门造访。
他很怕妙玉会拒绝见他。所幸慧空师太今日也在,见石咏过来,主动将他迎进小院,微笑着道:“石大人到此,贫尼这里,简直是蓬荜生辉!”
石咏却始终不敢抬头看慧空师太,生怕一抬眼就被她看穿了眼中的秘密。
只听慧空叹了一句,说:“石大人不必拘泥。您与小徒各自藏有一直颁瓟斝,便是缘分,让世间仅存的两只‘颁瓟斝’聚首,并不是什么坏事。”
石咏忍不住偷偷抬眼,瞧一眼慧空师太,心想:您知道的真多……
没想到慧空也正望着他,见石咏如此,慧空便抬抬唇角,轻轻一笑,说:“不过是小徒转述而已,贫尼并无未卜先知之能。”
石咏“嗯”了一声,但匆匆一想,好像又想不起来,他上回到底有没有向妙玉师徒提过他也藏着一只颁瓟斝的话。
——这位慧空师太实在是太神了。
石咏一面心里感叹着,一面向这位慧空师太行了礼,才由婆子引了,去见妙玉。
进入妙玉所在的禅房,禅房矮几上照旧放着一只风炉,一只银铫子,一只茶壶。妙玉盘膝端坐在石咏面前,待到石咏躬身行礼之后,才慢慢抬起眼皮,淡然道:“石大人,又见面了。”
石咏赶紧开口道歉:“上回言语唐突,请小师父千万莫怪。在下这次,依旧想请小师父出示所藏的颁瓟斝一观。”
这回他老老实实地从随身佩着的荷包里取出了石崇那只颁瓟斝,开口道:“这一只,是在下无意中得来的一只颁瓟斝,也因为这一枚茶具的缘故,极想见识见识妙玉师父所藏的那一件。”
妙玉见他这次态度坦诚,又是一上来就道歉,心气儿总算平了些,伸出纤纤素手,取了石崇那只颁瓟斝,托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欣赏。当她见到杯身上那“石崇雅赏”四个字的时候,忍不住也微笑,道:“难道石大人也知道我那只颁瓟斝上雕着的四个字是‘王恺珍玩’四个字?”
石咏心想:我的确是知道啊!
可是表面上他却再也不敢造次了,只老老实实地欠了欠身,说:“若是小师父能出示颁瓟斝一观,在下感激不尽。”
妙玉却说不急,“先饮了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