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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在承德又是修园子,又是养外室的。这些事儿毕竟与石咏无关,他也不往心上去,只管将精力全放在避暑山庄的差事上。
这天他带人检查避暑山庄的正殿“澹泊敬诚殿”,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这“澹泊敬诚”殿,乃是避暑山庄的主殿,也是后世所熟知的避暑山庄“金丝楠木大殿”。这间主殿规模宏大,前后建有内外午门,朝房、书屋、寝宫之类。这间主殿名气响亮,主要是因为乾隆年间此殿重修,将其所有的建筑材料都换成了金丝楠木。
然而在石咏所处的这个时空,这间正殿的建筑材料远没有那么奢华,而建筑形式也与后世所见的略有不同。后世澹泊敬诚殿御座上方是以金丝楠木雕成的天花板,上面刻有万字、寿字、蝙蝠、卷草之类的纹样。然而石咏如今所见的,却是一只藻井,用斗拱支撑,上面绘满了彩画。
石咏仰着脖子看了半天,最后说:“支一架梯子,我爬上去看看。”
面对这种绘着着精美彩画的藻井,石咏惯用的钢钎就使不上了,再说他也下不去手。于是石咏命人支起梯子,自己爬上去,伸手将那藻井表面轻轻一托,他立即觉得不对:触及之后才发现,那藻井表面轻轻一颤。
可能石咏本人是专业修复“硬片”“硬彩”出身的,手上的感觉非常灵敏,这藻井表面轻轻一颤的幅度非常小,可是也超出了石咏的心理预期。
“给我递个手电……对不起,给我递盏灯上来!”石咏吩咐候在梯子下面的工匠们。少时一盏明瓦制成的羊角灯送到,石咏却嫌光线太暗,没法儿看清藻井斗拱上的情形。最后还是有人给去点了枝蜡烛,另外架了梯子,手持蜡烛,替石咏将眼前的景象照亮。
待石咏看清了斗拱上的情形,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那斗拱上有一条长长的锯缝,自上而下,只留最下面大约寸许的距离,没有锯断。
石咏伸手去推斗拱一旁的藻井结构,底下的工匠全都大叫起来,连他们都能看清藻井的装饰在晃动,同时有锯屑悉悉索索地掉下来。登时有工匠以为这藻井马上就要掉下来了,有人立马躲到一边,也有个姓何的工匠立即冲出去,抱了一根长长的木柱进来,冲藻井底部一抵,暂时将藻井整个儿抵住。
这一刻,石咏清楚地觉出自己背后已经被冷汗全浸透了。
老天爷,这是御座上方的藻井。万一康熙他老人家正在这里坐着,这藻井掉下来,皇帝本人万无生还之理。再瞅康熙底下这么多儿子正一团混战的架势,老爷子若是挂了,这天下且得乱。
石咏是个百分之百的和平主义者,他的理论是,每个王朝工艺美术的最高峰,都出自于社会稳定、经济发展最好的时候。也只有这种时候,人们才有机会与能力,来创造美、欣赏美。俗语说“乱世买黄金,盛世藏古董”,也只有国家安定的时候,这些精美的工艺品才有安身之处。而历史上因为社会动荡、战火纷乱以致稀世珍宝损毁遗失的例子难道还少么?
当然了,如果这个时空里的历史进程按他所熟知的进行,康熙他老人家是真龙天子,洪福齐天。这藻井掉下来的时候,康熙并不在坐这澹泊敬诚殿的龙座上。那么,倒霉的人就会是石咏,就会是十六阿哥,会是所有曾经参与座大殿修建的工匠们。十六阿哥是龙子凤孙,最多就是被皇上厌弃,落得跟十三阿哥早年一样,而石咏他们,却真真实实有脑袋掉落的风险。
石咏一伸手,点了那个姓何的工匠,说:“你,再带几个人,多取一些木柱来,无论如何咱得保住这藻井别掉下来!”
早先曾带人在这里修筑澹泊敬诚殿的一名委署主事此刻双膝发软“啪”的一声就冲还爬在梯子上的石咏跪下来,颤声道:“大人,石大人……卑职真的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啊!”
石咏伸手朝他的鼻尖一指,道:“你,再带两个人,多拿几架梯子,将这藻井上所有的斗拱都检查一遍,将有问题的斗拱都找出来,一定要仔细!”
“然后,所有亲自动手,做过藻井结构的工匠,全爬上去看一遍,然后下来,咱们研究一下,这藻井是拆还是修,大家一起拿个主意!”
在场的工匠听石咏声音很稳,有条不紊地将任务一一分派下去,丝毫不乱,仿佛便有了主心骨,立即遵从石咏的吩咐,各忙各的。
“另外,这澹泊敬诚殿的事,大家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且不要让任何殿外的任何人知道。”石咏黑着脸,吓唬了一句。
他知道这件事绝不简单,能在皇帝头上动手脚的,这算是谋反,还是篡位……还是想嫁祸?总之这已绝对不是早先那以次充好,贪污腐败,从采买材料上捞钱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说完这话,他就从梯子上下来,走到殿外,找到留守戍卫避暑山庄的侍卫头领,与他交谈几句。于是石咏便转回来,对留在殿里忙碌的工匠说:“我已经向外头侍卫打过招呼,告诉他们澹泊敬诚殿有一处需要维修,侍卫会看守住大殿,不让外人进来。咱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将这大殿赶紧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