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冲进去的时候,西配殿那间小屋的门是反锁的。石咏怎样都想不通,他可没有这种智商,能破解什么“密室杀人事件”。
岂料唐英说:“宫里这种掩饰的手段多了去了,什么假象做不出来。”
石咏想想也是。
他们俩,只是去发现察尔汉悬梁自尽的“引子”而已。
可也幸好是他俩,到底与察尔汉有些交情。否则那份伪造的“遗书”轻易被人发现,察尔汉死不瞑目不说,还要再背上一身的污名。
两人赶到造办处,一起过去画工处那里。石咏路上与主事王乐水打了个照面,王乐水递了个眼神给石咏。石咏明白是要他谨言慎行,心里感激,也悄悄地点了点头回过去。
果然,上午便有人过来传石咏与唐英过去见内务府总管。两人一起去了,见到堂上端坐两人,一位穿着宝蓝色缎面常服,腰间系着黄带子,脸上笑嘻嘻,眼神贼兮兮,这自然是充任内务府总管的皇子十六阿哥胤禄了。
而另一位,则四十岁出头模样,相貌清隽,穿着内务府总管的从二品补服。胤禄笑着向唐英和石咏二人介绍:“这是署任内务府总管的年希尧年大人。”
石咏暗暗在心内“哇”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随着唐英一道,向胤禄和年希尧行礼,口中说“见过大人”。
可暗地里他却难抑激动:这辈子他跟督陶官有缘,眼前这位年希尧年大人,除了是大名鼎鼎的年羹尧兄长之外,其实也是一位著名的景德镇督陶官。在年希尧任督陶官期间,曾经实验过各种的新技术,并发掘了大量传统工艺。那段时间里,景德镇官窑精品辈出,世称为“年窑”。
石咏偷眼瞥瞥坐在上头的年希尧,又偷偷看了一眼立在身边的唐英,这就是前后两任督陶官那!
他正暗自激动,殊不知他眼里的那一点崇敬景仰之情,早都落在了立在上首的胤禄眼中。
胤禄见这傻小子看来看去的,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轻轻地咳了一声,肃容道:“昨天笔帖式察尔汉自尽一事,你们俩是第一见证,所以叫你们俩来问问。”
他没问石咏,先点了年长些的唐英。唐英便将昨天之事,从头到尾陈述了一遍,唯独隐下了察尔汉那封假“遗书”不提。这也是石咏与唐英事先商量好的,就当那封假遗书根本不存在。
唐英说完,胤禄又问:“我听说,你们被押去慎刑司之前,慎刑司的监察太监曾反复追问你们,有没有看见过察尔汉留下的遗书。可有此事?”
石唐两个都点点头。
胤禄当即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留下只言片语,也是人之常情。慎刑司那边查问,也是正理。”
石咏在心里憋着笑,心知这个滑不留手的十六爷可是绝对不会帮着慎刑司那边的人说话的,故意这么说,一定打着什么别的算盘。
果然,只听胤禄继续说:“昨天你们走之后,我又使人将察尔汉平日待的那间屋子细细搜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份‘遗书’。今天请你们两位过来,只因你们两位与察尔汉相熟,也认得他的笔迹,故而叫你们过来,认一认,这是不是察尔汉的亲笔。”
胤禄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身边的太监小田,小田随即传给石咏与唐英。
石咏与唐英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察尔汉绝没留下什么遗书,早先堂而皇之放在察尔汉遗体身边的,本就是假造的;胤禄又怎么可能后来又从他的屋子里再次找出遗书来?
两人接了那封“遗书”,一起细看。
说老实话,这一封,看起来确实是像一封“遗书”的模样了,书信上说得委婉,只说自己“差事受挫,德行有失,愧对上峰”,感觉是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差事上出了纰漏,做了点儿失德的事,一时想不开,就自尽了。
这倒是比原先那封大包大揽,往自己身上揽罪名的那封,要好了一些,既承认了差事之中有过失,可偏又语焉不详,不说是什么过失。
石咏不免抬起头,望着坐在上头的胤禄,只见胤禄脸上严肃,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察尔汉之事,恐怕是有人想将脏水全部倒在察尔汉头上,倒在造办处头上;造办处担了过失,广储司那边自然就没事了。
眼下胤禄采取的办法,明着看上去,像是全无还手之力,只能自保,甚至有些退让的意思;可是仔细一想,胤禄这招,也挺鸡贼的,像是太极的推手,那边将罪责推过来,这边又推回去,却又不明着点出那边的问题。
将来上头若是真查,造办处这边折了个察尔汉,人死如灯灭,罪责都随他去了,而另一头则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石咏没先到的是,胤禄的心思更加深远些。他很清楚,这份“遗书”出去之后,也动摇不了那边的根基。但是那边既然敢将手伸到内务府,难免会在皇阿玛心里留根刺。
所以胤禄这一招,就是在自保之余,膈应膈应,恶心恶心旁人。旁人看这胤禄,绝对人畜无害,但是又不是好欺负的。
胤禄视线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