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也是一声长叹。
石咏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唐英的家事,石咏从南边回转到家之后,就已经听石大娘说过了。
石大娘自打上回封衙之前吃酒那回,见了唐英一次之后,就上了心,觉得是个不错的儿郎。刚巧有相熟的人家想要嫁女的,请托到石大娘这里。恰巧石咏的舅舅一家都在盛京,而唐家也在,石大娘便往盛京去信,托兄长打听一下唐家的情形。
石咏回京之时,石大娘早已收到了兄长的回信,言语之中却难以掩饰惋惜——
唐家人,似乎对这个长子并不怎么重视。
唐家与石家一样,在汉军正白旗,唐英之父唐诚驻防盛京,协理八旗防务。唐英是唐家长子,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兄弟。
唐英一成丁之后,就通过考笔帖式,进了内务府当差。唐家依旧阖家住在盛京,只给长子拨了一房家人,入京服侍。除此之外,唐家人极少与京中往来,对这个长子,似乎也是不闻不问。久而久之,就有唐家偏疼幼子的传言传了出来。
这虽是传言,可也算是言之凿凿,证据不少:唐英弟妹尚幼,可唐英已经到了婚娶之龄。但是唐家无人为他张罗,似乎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另外盛京还有不少闲话,说是唐英这几年在内务府领着肥缺,将攒下的家当都使人送回盛京去,然而盛京唐家人,却大手笔地用这些钱,大肆置办公中的产业。
既然是公中的产业,以后唐英娶妻生子,从自家分家分出来,这些产业就是他们兄弟均分的。所以说唐家父母明目张胆地侵占长子的财产,贴补幼子,一点儿都没有错怪唐家。
石咏却知道,唐英在造办处的差事,算不得什么“肥缺”,比起察尔汉那里,甚至比起他眼下的这个位置,恐怕都更要清贫些。这些年若是唐家用唐英的前能置办公中产业,那必定是唐英省吃俭用,才将这些钱都送回盛京孝敬父母的。
石咏记得很清楚,石大娘说起唐家的事,自然少不了唏嘘一阵。她虽然也觉得唐英是个知书达理,体贴旁人的优秀青年,可架不住唐家如此偏心幼子。试想,天下做父母的,嫁女之际自然容易挑剔,像唐英这样不受待见的长子,几乎可以算是“先天不足”,旁人不敢将好不容易拉扯大的闺女嫁给唐英,做长媳本就压力山大,丈夫又是个不受待见的小可怜,这算什么事儿?
此刻石咏见唐英感叹,他知晓唐家的情形,便无法虚言安慰,正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小屋的门突然打开,几名侍卫涌了进来,将石咏与唐英两人上上下下全身都搜了一遍,两人身上的荷包也摘下来,里面的东西一概倾倒在桌面上。
那几名侍卫搜过两人,见确实身上什么都没搜到,冲两人拱手,只说一声“告罪”,转身便出去,将小屋的门一关,“砰”的一声大响。
幸亏石咏与唐英误打误撞,已经将从察尔汉屋里带出来的信件吞到肚内,否则这时候东西被搜出,还不知会怎么样。
石咏与唐英对视一眼,两人都是脸色发白,心内都暗叫“侥幸”。
偏生他俩被这样关着,无计可施,只能看着屋顶一扇小窗内投入的光线一点一点黯淡。
“瞧着吧,且还有的文章可做,不会只是一桩无头悬案的。”石咏的荷包小声提醒他。偏生石咏在精神激荡之余,没听出到底是郑旦还是西施。他心想,算了,反正这俩是同一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黑了,这小屋的门“啪嗒”一声打开。
有个身量不高的小太监站在门口,柔声说:“石大人,唐大人,上头吩咐了,两位尽可以离开。若还有人再想问两位大人话,会明日到造办处再去问……”
石咏听着这个声音很熟悉,忍不住疑惑地问:“您是……”
对方立即轻咳两声,石咏马上住口。
可他也已经想明白了。过来接他们两人出慎刑司的,不是别个,正是他以前值夜的时候遇见过,请他去修康熙老爷子那只自鸣钟的乾清宫太监小徐。
就因为那只自鸣钟,小徐在这慎刑司中,曾经险些被活活打死。当时还是十六阿哥胤禄做得保,将人保下的。当时说是发到辛者库,没想到这么几个月之后,小徐就已经又重回慎刑司来了。
*
石咏与唐英走出慎刑司的时候,正逢着另一拨人自外入内,在慎刑司门口打了个照面。天色早已暗沉下来,原本石咏看不清对面的人是谁的,刚巧有人提醒了一句:“梁总管,请这边走!”
石咏一抬头,依稀见到沉沉的暮色之中,有个人穿着正五品太监袍服的人正佝偻着身子,被人簇拥着往慎刑司里来。
想必是梁九功,只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以往那样耀武扬威的一个人,今儿竟轮到他自己,被押到慎刑司来了。
石咏跟前的小徐浑身一抖,立在道旁。暮色苍茫,梁九功根本未认出小徐,只是自觉有些丢了脸面,经过石咏他们身旁的时候冷冷地哼了一声。
小徐的身子登时一抖,想必是记起了在这慎刑司里被人操控生死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