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的木枝拢在一起,算出卦象。
他看得出神,偶一抬头,见到坐在慧空身后的妙玉,也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妙玉大约能感觉到石咏的目光,猛地抬起头,狠狠地剜了石咏一眼,吓得石咏赶紧将目光转开,妙玉这才作罢了。
慧空大师那边,已经将起卦的步骤重复了三遍,得了卦象,随即望着贺郎中,凝神沉思不已。
“大人问的是前程……”
慧空话犹未完,已经闭上双眼,沉默片刻,复又睁开,盯着贺郎中。
贺元思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却又好奇得紧,当即道:“师太但说无妨,不碍的。”
慧空柔和地开口:“大人现今之职,是平迁调入的吧!”
贺元思惊讶地点头:“是!”
贺元思原本在刑部任郎中,现下这个内务府造办处郎中,确实不是升迁,是平级调入。贺元思原先想,这慧空师徒两个,与他的小妾红菱一路行来,自己姓名、官职肯定有所了解。可是贺元思却从来没向红菱提过自己的履历。
慧空微笑道:“看来大人这一任,是韬晦了。”
贺元思更是惊讶,坐在蒲团上挪了挪身体。他算是个相对隐秘的“八爷党”,但是八贝勒将自己手下的人都聚在刑部的确不是个事儿,便寻思将贺元思搁置在内务府这样专管宫务的衙门做个跳板,做满一任,然后再调到户部或是吏部去。
但慧空如此说,贺元思原本不会特别惊讶。令他吃惊不已,甚至心中隐隐有所不安的是,去内务府之前,八贝勒胤禩曾经与他谈过一次,亲口说了“韬晦”二字。
所以这位贺郎中在造办处,几乎不沾任何具体事务,只有在下江南这种可以替八贝勒出面联络地方官员的时候,才会主动揽差事。
所以此刻贺元思才激动不已,赶紧向慧空师太点了点头,问:“请问本官这下一任……”
慧空微微一笑,再度合什,向贺元思躬身行礼,口中道:“如大人所愿……”
贺元思登时大喜,正笑逐颜开的时候,慧空又补了一句:“更有意外之喜!”
这下子贺元思更加高兴了。他原本指着能平级再调入户部或是吏部,可眼下听了这占卜的结果,像是能再升上一升。贺元思哪能不激动,兴奋之下,竟也冲慧空双手合什,道:“谢大师吉言!”
“来来来,雨村、钧逡、小石,”贺元思兴奋之际,不忘了招呼其余人,“你们不妨也来试试,许是有些道理。”
在一旁的几人听不懂慧空口中的深意,都在心里想:这听着就像是寻常的吉利话儿呀?
这边陆文贵赶紧先让贾雨村,毕竟对方官阶压了自己半截。
贾雨村盯着慧空,目光锐利,在慧空面孔上转了几转,才缓缓地收回来,说:“本官还是不麻烦师太了!”
贺郎中免不了好奇地:“这是为何?”
“无它,在下是个儒生,定数命理,怪力乱神,都是不信的。”
贾雨村的意思,我命由我不由天,命数算得再准,也是没用的。
贾雨村这么说出来,有点儿扫贺元思的兴。然而这是各人信仰的问题,旁人勉强不得。贺元思只能挠挠头,尴尬至极地转向陆文贵:“钧逡……”
钧逡是陆文贵的表字。
到了这时,陆文贵却让着石咏:“还是石大人先来吧!”
他身为江宁织造,必须要尽地主之谊。石咏年纪再轻,官阶再低,毕竟远来是客。
慧空师太的目光当即向石咏转过来。石咏觉得这位大师双目莹光柔润,和婉的目光正冲这边看过来,自己竟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困倦,周身微微放松,心里有个念头冒出来:累、真累,不如就此睡去吧!
这念头一起,瞬间便难以控制,石咏浑身都彻底松懈下来,眼皮耷拉着想要阖上,面前只有一道明亮的光晕,光晕里似乎坐着个菩萨的模样,却看不清楚。
就在他迷迷糊糊地,将要闭上眼的时候,石咏心底猛地一惊:不能这样,决不能这样!
若对方当真是能靠先天神数推演命理定数的,是不是也能算出:他根本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
一想到这里,石咏似乎打了个寒战,瞬间困意全消,睁大了眼睛,向慧空师太那边瞪了回去。慧空师太眼神曾有短暂的微微一震,随即敛了回去,低头重新将面前地面上放着的桃木枝一一拾起,抓成一束,从中挑出一枝,柔声道:“贫尼这就为石施主起卦!”
“且慢——”
石咏打断得突兀,导致旁人齐刷刷地朝他脸上看过来。三个官儿大多是觉得好奇,只有妙玉觉得石咏这话颇为无礼,眼神相当犀利。
“这个……大师,我还是……不麻烦大师起卦了吧!”
石咏颇为无奈地伸手摸了摸脑门。
“为什么?小石难道也和雨村一样,不信这些?”贺元思开口询问。
“不是,自然不是……”
石咏搜肠刮肚地想着理由,憋了半天,说:“不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