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有大夫处理过,屋内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而被那浓郁气味笼罩的人,正紧阖双眸,躺在榻上。
终于,阮幼梨坐在他的榻前,出神地看他。
失血过多,傅行勋的面色极度苍白,近乎白纸,毫无血色。
阮幼梨小心翼翼地探手出去,想触碰到他,可停在半空,她又犹疑着收了回去。
她怕,她怕一碰到他,他就会消失在她眼前。
阮幼梨深吸一口气,低下眼睫,好一会儿才平缓了情绪。
有泪水自她的眼角滑落,划过她的脸颊,汇至成尖削下颔的一滴晶莹。
“傅行勋,”她哽咽地唤道,声音低得近乎缥缈,“你可不能食言……我还等着你,归来娶我呢……”
越说到后边,她的声音越低,像是一片轻羽般,扫在人耳畔。
接下来的几日,傅行勋的伤势一直没有好转,甚至是反反复复。
但阮幼梨却坚信着他能好转,守在他床前,衣不解带地照看他,始终没有过离开半步。
她所做的种种悉数被李成衍看在眼底,令他的情绪也逐渐低落,沉闷在心头。
李成衍立在帐外,撩起幕帘一角,静静地看着她侧影。
渐渐地,就紧握了身侧双拳。
现在,他到底该如何呢?
边境的条件不好,出行亦不方便,所以一直找不到医术高明的大夫。
傅行勋没有醒来,也不能带着他返京。
而李成衍也为此耽误了行程,迟迟不肯同太上皇回长安。
但他还是下了令,让手下先回长安,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带过来为傅行勋看诊。
长安到边境路程遥远,所以耽误了好些日子,那个大夫才被送来。
长安城到底是长安城,人才辈出。
而请来的大夫,亦非平庸医者。
不多时,他就对傅行勋的伤势病情做下了断定:“侯爷伤在心肺、失血过多,又因为就医不及时,耽误了这么久的日子,恐怕不好医治。”
李成衍问他:“那你能治吗?”
大夫答:“能倒是能,但花费的时间定然不会短,少则几月,多则一年半载,而且医治期间,也不宜伤者动身。”
大夫医术高明,阮幼梨禁不住在心底长舒一口气,而悬在她心上的那一块巨石,也轰然落地。
“不过,倒有一个棘手的问题。”大夫顿了顿,又补充道。
李成衍问:“但说无妨。”
“这边境的条件艰苦,药材……”
“你需要什么,我随时让人送来。”问题不大,李成衍许诺道。
长安城来的大夫不愧是名医,先前的那些大夫解决不了的,他悉数解决掉了。
没等几日,傅行勋便悠悠醒转。
在对上他眼眸的一刹,阮幼梨险些落泪。
她伸手掩唇,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但傅行勋只醒了这么片刻,眼神涣散地扫视周遭后,又阖了双眸,昏睡过去。
连只言片语都没为她留下。
感伤的同时,紧绷在阮幼梨心里的那根弦,也倏然崩开。
她的身体本就娇弱,而一连几日、无休无止的担忧操劳,更是让她撑到了极致。
所以在看到傅行勋醒来,有了好转的迹象,她再也坚持不住,趴在他的床边沉沉睡去。
见她就这么睡在傅行勋床前,李成衍无奈摆首,而后令人取了薄毯,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
若是着凉了,那就不好了。
为她掖好薄毯后,李成衍直起了身,往后退了半步,与他们拉开距离。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种异样的感觉缓缓生在他的心头,细细密密地压了上来,让他的胸口一阵滞闷。
转眼间,就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本该是他未婚妻的人,却成了他妹妹。
与他,再无可能。
李成衍勾了勾嘴角,唇畔的笑意格外苦涩。
旁侧有宦臣轻声唤他:“陛下,该回长安了。”
再不回,恐怕朝中的局势又会大变。
李成衍知道自己在此地耽搁太久,不能再停留了,所以轻轻颔首,便折身离去。
可将要行到帷幕前时,他又是回首,瞥了他们二人一眼。
眼底似有暗潮涌动,翻腾起万般情绪。
他到底没等阮幼梨醒来,带她一起离去。
出了营帐后,李成衍便令属下备车,快马加鞭回去。
等到阮幼梨醒转时,李成衍早已走远。
封晋向她转述李成衍的话:“陛下让你先在此处休憩,待侯爷大好后,再归去也不迟。”
阮幼梨求之不得,低眸一笑,掩去几分羞赧。
在大夫的悉心调养下,傅行勋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
而他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