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进入秋季，几场秋雨使得天气逐渐转凉，广阔的田野承载着人们一眼望不到边的希望。然而沉闷的火车鸣叫声似乎将这个希望穿了一个洞，通过这个洞，人们依稀看到曾经的希望是如何变成如今沉甸甸的失望。火车道铺在干河以南的土地上，那里原是叶寨村的田地，后来被申有财当作负担割让给了南面的榆树村，前年开始被公家征用铺设铁路，今年年初铺设完成投入运营。远在铁路的酝酿和规划之中时，人们便传说“火车一响黄金万两”这句话，对它的到来给予很大期望，指望它真能像传说中的那样给人们带来万两黄金。可是通车才半年，就撞死几个人和几只羊，听到几声哭号和怨恨，人们不但没有看到它给贫困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善，反而觉得它搅扰了原本平淡的生活，造成一起又一起惨祸。人们开始厌恶它的存在，厌恶它那如鬼哭狼嚎般的嘶鸣，却又不得不被动接受它的存在，渐渐习惯那突然刺穿寂静的夜色传来的嚎叫。
在这条线上跑动的火车分为两种，一种是客车，每天一趟，到达柿树村前面赵刘营后面的小站的时间为下午一点半，另一种是货车，也是每天一趟，到达那个小站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不过它不像客车那样在小站逗留，但要放慢车速穿过小站。不论是客车还是货车，行进到叶寨村前面时总要减慢速度拉响汽笛，以便告诉前面的站台火车就要进站了，同时也提醒横穿火车道的行人注意安全。有人开始琢磨那蒙着绿色帆布棚的车厢里到底拉些啥，拉到哪里去，能不能给这儿的老百姓留下一点。
也有人把目光放在那条省道上，因年久失修，整个路面斑驳坑洼，就算老天爷乘坐的风辇云车，到了那儿也得变成蜗牛。榆树村有人趁着夜色扒窃拉货的汽车，叶寨村也有人效仿电影里面的铁道游击队，飞身爬上奔驰的火车扔下几箱货物，然后穿过玉米地扛回家。这种扒窃行为引起公安的关注，几辆警车哇哇惨叫着闯进叶寨村，荡起的尘土像彗星的尾巴。几个飞贼全数落网，其中包括郑子林的丈夫独眼牛的儿子田家俊的堂弟田家辉。田家俊慌忙上蹿下跳疏通关节，即便如此，田家辉仍然以扒窃公共财产罪获刑一年半。
村民们又议论开了，他们不议论这些飞贼罪有应得，而是编排村干部的不是。林秀英更是打了一个比方，她像一个布道者说：“一个人犯了罪，公安局怀疑他有罪，就去调查，向谁调查哩，当然是向他的领导调查，向他的邻居调查，只有这两种人才对他最了解。调查完了，他犯罪的事实清楚了，罪证确凿了，就去逮捕他。先到领导的办公室里说，你们单位的某某犯了罪，违反了国法，我们要依法逮捕他，请你给予配合。
“他们首先要征求领导的意见，就像一个院子，有大门，有把门的，不是这个院子里的人，把门的想叫你进你才能进去，不想叫你进，就算国家主席来了也进不去，领导就是那个把门的，他点头同意，说中，我一定积极配合，他就在那个房间里，你们去吧，但不要说是我告诉你们的，他要是不同意，就编瞎话说，真不巧，他刚刚出差去了，大概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个星期后你们再来吧，其实那人就在他隔壁的屋子里坐着喝茶哩。”她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告诉人们，公安局来叶寨村抓人，是经过申有财的点头和同意的，叶寨村就像一个大院子，他申有财就是那个把大门的。对于她的这番话，很多村民是相信的。
治标不治本的恶果是显而易见的，抓捕几个人并不能改变人们人们摆脱贫穷落后的渴望，到了冬天，叶寨村又有人开始扒窃火车上的货物了，此外还有人偷割电线，还有人夹一个提包满世界里行骗，当然也有人走上发家致富的正道，如外出务工、在家做正经生意、搞养殖等等。此时田家辉由于田家俊的活动而被提前释放回家了，但他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不几日又纠结几个同道踏着黑暗去扒火车，有一回还把治军拉去了，也就是在这一次行动中，治军把自己的小命交给了冰冷坚硬的铁轨，花儿一下子就苍老了，李石磙也银白了头发拱起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