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给了花儿极大的震惊和恐惧,一时间忘记了李石磙跟丹丹的事儿,等想起来,又伤心又悲愤,心想没见过这样见到女人走不动的男人,要不是几个孩子都大了,说八个样儿也不能再跟他过下去了。心中很是厌恶李石磙,不愿跟他多说一句话。李石磙一来心有余悸,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出胡丽娜的惨状,那浮现的景象渐渐变化,由一个女人变化成三个女人,一来想要化解花儿心中的气恼(他见花儿懒得搭他腔,知道她又生气了,尽管猜不透她又为啥生气),再一次回归到夜幕降临之后不走出家门,不到万不得已一滴酒都不沾,此外床头始终搁一根锨把粗的短木棍,又养了两条土狗,睡觉前再三检查大门上锁没有,各屋的房门锁好没有,凡事都谨慎小心如临大敌,犹自战战兢兢草木皆贼,索性在西屋南头搭起一个棚子专用来饲养牲口,花儿也自作主张在堂屋西头搭起一个棚子堆放柴火。村中其他人家也纷纷采取措施保护自己饲养的牲畜家禽,一时间村中的狗似乎比人都多了。
晨曦拨开黑暗,朝阳冉冉升起,春风拂面,空气里拥挤着洋槐花的清香蜜甜,喜鹊站在洋槐枝头喳喳叫唤。雪翠仰脸望着一簇簇白色的小花说:“咱蒸洋槐花子吃吧。”齐耳短发在晨风中翕动。雪莲说:“好啊,好久没吃过洋槐花了,还真有点想得慌哩!治国你爬树上够去吧?”治国站在二姐左侧,他在学校惹了一身疥疮,痒得难以忍受,请假回来诊治。治国回来的第一个夜晚,雪莲趁所有人都睡熟了悄悄溜进治国的房间查看弟弟身上的疥疮,结果她也惹上了疥疮,她不但不恼怒反而很高兴,嬉笑说这才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志军站在雪翠的右侧,小脸蜡黄。他拉稀都拉了五六天了,仍不见好转。花儿和李石磙为此焦虑不安。两口子站在这个宝贝儿子的身后,暂时舒展了眉头。不过花儿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少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呢?随后意识到少了四条大土狗的亲昵碰触。每天早晨起来,四条大土狗必定围绕着她的双腿曾来蹭去。她叫道:“大黄,大黑,大白,虎子。”雪莲和治国忙跑出院子去前后院寻找四条狗,却发现它们分别死在翠竹和夹竹桃下,心疼得几欲掉下眼泪,一人拉两条死狗回到居住的院子中。李石磙一见到这情景,大叫一声不好,跑进乔大爷那个院子中一看,几只羊和一头猪果真没了,院墙也给掏开一个大洞。
随后跟来的花儿以及雪翠等都禁不住大骂该死的贼,怨恨老天爷不在他的脸上刺伤上“贼”字就跟刺配充军的犯人那样,或者弄个使人一眼就能辨别出来的记号譬如鼻尖长肉瘤门牙尺把长额头生犄角等,又可恼自己没生长一双能够辨别贼人模样的慧眼,治国甚至想如果能够制造出一个贼人识别仪怪好,拿着它对着某个人一照,就跟照妖镜似的,但凡他真是个贼,立刻叫他现出原形,即便不把他扭送到公安局接受法律的制裁,人们都知道他是个贼了,人人唾弃他防着他羞辱他让他在这个世上无立锥之地孤独寂寥终生,如果真能这样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乾坤朗朗幸福安逸,绝不会再有使人恼得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贼子了。
治国提议去派出所报案。莲花讥笑他太傻,她说贼和派出所是有联系的,贼偷得的东西没少拿去孝敬派出所,再说胡丽娜的事儿在那儿放着例子哩,派出所假模假式的来了两回都过去半个月了也没见下文。李石磙和花儿也觉得自认倒霉比较好,但还得再吸取教训,因而李石磙叮嘱雪莲和治国修补院墙,牵着枣红大马和它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去吉镇。他不敢再喂养它们,不定那一天被贼人偷走,还不如趁早把它卖掉干净,也省得整日提心吊胆。有人问:“你咋舍得卖掉哩?”李石磙叹息道:“不是我想卖,是贼人逼着我卖,昨天夜里,把俺家的四条狗药死了,偷走了猪和羊,不卖,说不定哪一天也被偷走了。”那人说:“咳,世道变了,想那个时候,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谁想到还会有贼呀,好像还越来越多了!”
林秀英说:“可不是咋的,遍地都是贼,昨夜里,我听见俺家的狗哼唧,起来一看,躺在地上吐白沫子,院墙外还有人说:‘倒了倒了,这三步倒真管用。’我就骂他们,谁知他们比我还横,说:‘给我仍起来,不扔出来我叫你好看。’我哩个娘哎,我才不跟他打别哩,那骚狐狸明摆着的例子,俺闺女笑笑倩倩都大了,我就给他扔出去了,累得我的胳膊现在还疼哩,你说住在路边子上有啥好,田家俊个狗日哩天天也不回来住,今儿个他要是再不回来住,我就跟几个孩子搬他那儿去住。”几个人听了,心头的阴霾愈加沉重,只觉得好人的日子越来越艰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