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人类的智慧,麦收开始前,叶寨村七个生产队均将田地按人头——就像一些说的那样有个皮眼儿算个数——分划好了并且揳上了灰橛栽上了地摘子。不少人家都后悔之前没有多生几个孩子,还有人家埋怨家里的老人不长眼死的早了点儿,花儿也不无遗憾的说:“要是乔大爷还活着也管分几亩地了。”等到麦收一毕,田地就按事先分割好的交给了各家各户由他们安置秋作物了。在分地的时候各生产队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将本生产队的住户按照某个顺序排列了,这样可以避免出现错乱。
譬如一生产队,队长乔振山就把十六户人家由东开始往西排序,包括每家的人口数以及这家人在哪块地里该分多少地,都详尽的条理分明的列在一个本子上,分地时也不用拉着皮尺量,而是用步量,跨一步为一“弓”,又因地亩数较多,故而哪一家实际分得的田地都要比记录在案的要多。例如胡丽娜,名义上她一个人分了三亩半地,实际上则有五亩地。只因分地的规则,她家的每一块地都跟李石磙家的田地挨着,并且都在他家田地的里侧。鉴于这种相邻的关系,胡丽娜在一开始分地时就跟花儿说:“正好咱两家的地挨着,以后干活的时候咱两家就搁到一块儿干,也省得我一个人趴在地里没人说话害怕了。”
花儿说:“这当然好了,只是我怕你吃亏啊,恁家的地少,俺家的地多,搁到一块儿干你可是要多干活哩!”胡丽娜说:“看你说的啥话,咱俩还说啥吃亏赚便宜的,横竖没到外边儿哩,肉烂了在锅里哩!”花儿听了挺高兴,也挺温馨,心想这么多年的姐妹终究没有白处。不过有人替胡丽娜叫屈,林秀英和马二嫂好像事先串通好了似的先后对胡丽娜说:“你可真傻到家了,再也找不到像你真傻的人了!人家躲还来不及哩你咋硬往上贴哩!
“你也不想想你家才几亩地,她家又多少亩地!我给你算了一下子,恁两家的地搁到一块有三十二亩地,就算到时候自新也回来干活,你们四个人干下来一个人也划八亩地,你白白吃了四亩半地的亏,就算她家八个人都对上,加上你也才九个人,你还是多干了活,何苦来哩,三亩半地你一个人轻轻松松的就干完了,干嘛放着舒坦要自找不利亮哩!我可不是挑破恁两家的关系,我只是看不下去可怜你不想你多受累吃亏罢了!好归好,可也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不是!”
经她俩这么一说,胡丽娜的心活动了,瞅个机会又跟花儿说不跟她搁在一起干活了。花儿又能怎样说哩,只是笑说:“也好。”在整个叶寨村,甚至在整个吉镇公社,李石磙家的田地算得上第一多了,外大队的人管不了这个大队的事儿,他们也没那份闲心,可这个大队里的人可都大睁着俩眼等着瞧李石磙和花儿的笑话哩,他们常在私下里议论:“看吧,有他两口子哭鼻子作难的时候哩!”
李石磙一家八口人共分了二十八亩半地,实际上有三十多亩地,这还不算上自留地,两口子分到这么多地的时候很喜欢,花儿还说这下咱也成了地主了哩,又说有了这么多地再也不用为吃犯愁作难了,一亩地打二百斤粮食一年到头也吃不完,然而转眼两口子又为这么多地的收割耕种缩紧了眉头,随后又都说:“管他哩,反正扳倒就能挨!”这是一句既无奈又充满不屈精神的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