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车上铺着一顶草席。老水羊安静的躺卧在草席上,它的四周塞着付兰雅生前穿过的棉衣。当时送付兰雅出去的时候,花儿想着用这些棉衣给巧儿改做两身冬衣,就没舍得扔掉——死人生前穿过的衣裳是要统统扔了或烧了的否则家庭里就会有不吉利。而今见到老水羊死在了付兰雅的周年祭日上,花儿等人都认为这是老水羊对付兰雅的一片忠心,于是就打算把老水羊埋在付兰雅的身旁跟她作伴儿,同时把那些棉衣在付兰雅的坟前火化了以此祭奠她。
李石磙拉着架子车头前走在风雪中。花儿抱着巧儿,胡丽娜抱着狗蛋,跟在架子车后面,丁岚肩扛铁锨手扶车帮预备着随时给李石磙加把劲儿。几个人一路行走,谁都不说话,只听到寒风的呼啸声、树枝的摇摆声、雪花飘落的轻盈声、车轮以及脚下的咯吱声,天地之间似乎因凝结了太多的哀思而显得过于沉闷肃穆了。忽然,雪雾中迎面走来一个人,但见她上穿猩红大棉袄,下穿鼠灰厚棉裤,脚蹬一双两齿芦苇雪草鞋。两条麻花辫子垂在胸前,兀自唱着:“雪花飞,精灵舞,黄土下面埋红薯,饿了我抓一把呀,渴了我喝一口。”却是春兰。
丁岚不觉蹙眉道:“你倒是好兴致!”春兰笑说:“见好大雪,出来踏雪寻梅,只是这儿哪有梅花顶风傲雪啊,只不过随便走上一走让心情舒畅些罢了!”巧儿说:“俺家里有梅花,这会儿正开哩,阿姨你去俺家里看吧。”春兰说:“可不是,我倒是给忘记了,只是你们这是干啥去呀?”丁岚说:“不干啥。去地里把老水羊埋了。你赶紧去踏雪寻你的梅花去吧,俺们就不耽误你的雅兴了。”春兰觉得丁岚这话说得有些不近人情,但因见到李石磙、花儿和胡丽娜都不搭理她,便讪讪的笑了笑走过去了。李石磙他们也继续往目的地进发,这时春兰又唱起来了,还是那个调子。花儿禁不住回过头来望向她,但见飞雪已模糊了她的背影,一抹淡红逐渐远去了,宛如鲜艳的花儿正无声无息的退却亮丽的色彩。
付兰雅的坟头上蹲着一只花喜鹊,它没给来到的几个人惊吓飞走,它收敛着羽翅缩着头间或转动一下小眼珠静静打量着这些个不速之客。狗蛋和巧儿两个孩子要去捕捉它,被李石磙和花儿喝止住了。李石磙挥动铁锨,不一时就在付兰雅的坟旁挖掘出一个土坑,而这时那些棉衣还在风雪中吐着红艳艳的火舌。巧儿和狗蛋两个孩子也已经给安眠在土丘之内的娘亲磕过头了,但花儿、胡丽娜和丁岚的啜泣声犹在白皑皑的原野上飘荡。
李石磙放下手中的铁锹,在丁岚的协助下,用草席裹住了老水羊的尸首放进土坑内。花儿拿起铁锨铲那温湿的新鲜泥土掩埋老水羊。胡丽娜从花儿的手中接过铁锨往土坑里扔了几掀土,随后丁岚把铁锨握在手中,几个人轮番掩埋了老水羊,而那只花喜鹊自始至终都一动不动的蹲在坟头上,疲倦似的耷拉着眼帘,狗蛋和巧儿愣愣的盯着它,再没有生出抓捕它的心思。当李石磙他们原路返回的时候,它倏然大叫一声展翅腾空而去了。李石磙、花儿、胡丽娜、丁岚和狗蛋、巧儿两个孩子一起给它的叫声惊住了,他们回过身子注视着它飞向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