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雪花又一次旋舞的时候,付兰雅遗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陪嫁老水羊害起病来,卧在羊棚子下面不吃不喝也不倒沫没一点精神好像在缅怀死去的老主人似的。当初付兰雅让李石磙把它牵到家里来,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它是她唯一的陪嫁,是她亲手由小拉扯到大的,是她的亲人又是她的孩子,她不忍心它在她去后给东方进卖了或者杀了,另一方面她想把它当做她唯一的遗物留给女儿,她生前没有一样像样的东西,当做宝贝似的一个玉坠也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酒窝儿了,然而酒窝儿却把它给弄丢了,至于怎样弄丢的,丢到哪儿去了,有没有给谁捡到,至今也无人知晓,反正大白羊已经认罪伏法了,也没哪个人去追究这件事儿了。付兰雅下葬后不几日,乔大爷便来向花儿开口说替她喂养伺候老水羊。花儿觉得他一个孤寡老人怪可怜的,有只羊作伴他的日子不会太空落,便点头同意了,并亲自牵着老水羊给乔大爷送了去,当时老水羊还往后挣着不愿离去。
如今眼见老水羊闹起了绝食,给它再好的食料它连抬下眼皮瞅一眼都不瞅,乔大爷一时间六神无主心急如焚的来问花儿可有好的主意。当时花儿正瞅着狗蛋和巧儿两个孩子在飞雪中闹着玩——东方进也算是履行了承诺不再限制巧儿的自由了,但他的心里却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盘算——一面暗自想着等俩孩子再长几年就送他们去学校读书,俩孩子一同背着花布书包去上学,一同背着花布书包放学回家,一同坐在桌子边写作业,有时拌两句嘴闹一回小别扭,有时一眼看不见就急着问急着找,就如同眼下的翠花和莲花这样,真是太好了太让人幸福了。
花儿想得出神,乔大爷一连叫了她三声她都没听见,还是巧儿拉拽着她的手说:“干娘,乔爷爷叫你哩!”她才回过神来忙问乔大爷啥事儿。乔大爷苦巴着脸忧心忡忡道:“老水羊病了哩!你快去看看吧,真不知道是咋的啦!”花儿惊异道:“咦,啥病啊?赶紧瞧瞧去。”一边急忙忙的往乔大爷家去一边听乔大爷讲述老水羊的病症。及至见到老水羊,果如乔大爷所说的那样,便说:“喂它点腊肉,嚼嚼兴许就倒沫了,一倒沫就没事儿了。”老水羊将脸扭向一边,那情景似乎既不愿听她说话又不想看到她很生她的气的样子。
乔大爷犯愁道:“喂了,喂不肚里去,它不吃。”花儿说:“咦!那能由得了它了!恁家里有腊肉没?没有我回家拿,俺家里还放一点腊肉哩,还是去年的。”老水羊爬起来往里挪动了几步离花儿远远的重又卧下了。乔大爷说:“没有了,你赶紧回家拿去吧。”花儿走出乔大爷家时,三妮儿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走出院门,两只眼红红的,好像刚哭过。花儿惦记着老水羊,就没多问她,径直回家去了。三妮儿刚在老水羊跟前蹲下,花儿便拿着几小块黑不拉几的腊肉来到了。然而老水羊就是紧闭着嘴巴不吃。三个人合力硬把腊肉塞进它的嘴里,又拿拇指粗的树枝子将那腊肉往它喉咙眼儿里捣了捣,看着它把腊肉吞咽下去了,方才松开了它。只见它像人干哕似的将脖子伸了几伸又把腊肉吣出来了。
三个人瞅着它一时间素手无策了,最后还是三妮儿说叫李金武来给它打一针。李金武还是村子里的唯一兽医。乔大爷去请来了李金武。李金武量了它的体温之后给它打了一针便走了。原想这一针下去它该好了,谁知黎明的时候它四蹄一伸死了,肚子里还带着一窝未见天日的羊崽子。花儿抑制不住伤心,瞅着老水羊的尸体一面惋惜一面流泪。乔大爷捶胸顿足,颤抖着山羊胡子只怨老天爷待他太不公道。花儿闻言,想起付兰雅曾今说过的话,她说老天爷离得太远听不见人世间的怨言也管不了人世间的俗事儿。忽然间猛地一激灵,花儿想起来了原来今儿个正是付兰雅的一周年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