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将叶寨村笼罩住了。月亮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圆了。刘氏不辞辛苦炒了一大桌子菜,与丈夫赵坤一起陪着李石磙和申有财坐在院子中的方桌边儿劝酒说笑,婆娑的树影印在她的脸上,使她有了一种模糊的妩媚。起初李石磙不肯喝酒,他心里装着付兰雅那欠佳的身子骨,总想瞅机会离开一会儿去看看付兰雅。赵坤的家跟付兰雅的家隔着一条南北路斜照着,只不过他家的院门朝西开,而付兰雅家的院门朝南开。从他家到她家,一分钟的时间也用不了。可是每当他意欲起身时,刘氏便拿话敲打他,不是说“俺家的酒里下了毒了”就是说“看不起俺就别来呀”,总之既不让他走又要他多喝酒,把他灌得烂醉是她今晚的唯一目的。
会吸烟的人搁不住三让,会喝酒的人不能闻见酒香。三杯酒下肚,李石磙便来了兴致了,掏出烟来给赵坤和申有财一人一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边吸烟便跟赵坤猜宝。李石磙原本要跟他划拳,赵坤自忖不是他的对手,便回避了他的强项,搁地下捡起一个烟蒂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来回倒腾了七八次伸出一只握紧的手让他猜有没有。李石磙煞有介事的探手摸着他的拳头说:“十宝九空——”接着就沉吟起来,费力猜测的样子。赵坤催促道:“别磨蹭,快一点儿,申有财还等着哩!”他知道时间越紧迫他越来不及细想,却不晓得想得越多心里面越混乱。就跟去集上买衣裳的了,如若只有一件衣裳,而你又着急买来衣裳穿,也就掂起来走了,假如一大堆衣裳挂在那儿,你反倒挑来拣去的没了主意。
李石磙似乎下了决心,大声说:“有了你哩没有我哩!”赵坤笑说:“你这家伙,明明说——”伸开手,“——十宝九空,喝一个。”李石磙耍赖说:“凑一块喝。”赵坤不依道:“那不中,说好了的桃木的现打现,赶紧喝了别耽误工夫!”刘氏说:“我是酒司令我说了算!”这话叫谁听起来都像是有意袒护李石磙,可是她随后说出来的话却使李石磙不得不喝了这杯酒。李石磙端起酒杯到嘴边,脑子里忽然又想起付兰雅了,又见夜色越来越深,这会儿再不去怕今晚就去不成了,遂将酒杯放在桌子上说:“我去办点事儿回来再喝。”申有财挖苦说:“才喝多大点酒啊,可都变成这个怂样子了!”
刘氏说:“你就是憋不住了尿裤裆里也得先把这杯酒喝完了!”李石磙无奈的苦笑道:“你这会儿比老天爷都厉害!”把酒喝完,接着来下一盘,结果又输了,遂苦巴着脸说:“嫂子我真的不管再喝了!”刘氏立即道:“石磙大哥你这声嫂子可是叫错了,俺家赵坤比你小好几岁,你咋能叫我嫂子哩,得罚酒。”申有财说:“弟妹这话说得在理,这个酒你无论如何也少不得要喝了。” 李石磙辩解说:“我是比赵坤大了两岁,可是你俩都比花儿大,从她那方面来说,我的确该喊你嫂子,这杯酒罚的没道理。”刘氏说:“还狡辩,知错不改惩罚加倍,刚才是仨,这会儿得六个!”李石磙说:“刚才明明是一个,咋一转眼变成仨了!”申有财说:“你再说就变成九个了!”那边赵坤说:“一个酒那是有财说的,他说的不算数,俺这口子才是酒司令!”刘氏说:“我给石磙大哥端起来。”李石磙别无他法,只得将六个酒喝了,然后张嘴吐舌的夹了两口菜。
接下来申有财打关,过了赵坤就是李石磙了。李石磙不能耍赖不应关,况且他也不怕申有财,因为回回猜枚喝酒,他向来都是输得一塌糊涂。岂料今日不同了,第一个回合两人平分秋色,打了个平局。按照酒桌上的规矩平局不走,各人把各人的仨酒喝了,接着来。不想仍然是平局,李石磙便说:“这样,咱把酒拢到一块儿,一枚定,谁输了谁喝四个,中不中?”申有财说:“就依你。”便开始叫枚伸手指头。李石磙叫了“仨”,却伸出四个手指头,先是错了,得罚酒。申有财叫了“四”,伸出一个拳头,名曰“宝”,也就是“空”的意思,跟李石磙伸出来的手指头数刚好凑成“四”,自然是赢了。李石磙见自己既出错又输了,便想省掉那个罚酒,直接把四个输酒喝了了事。不料刘氏坚决不依,非要他先喝了罚酒再说。赵坤便说:“这样石磙,你喝一个罚酒,再喝一个学习酒,重新来。”李石磙说:“中,我就不信今儿晚上一输到底!”来劲了,这也正是刘氏所希望的。三个大男人你来我往,喝到黑更半夜,无一人能够直着身子走路。此时夜阑人静,月黯星淡。刘氏抱来箔,铺在院子里,把三个东倒西歪的男人一一扶到箔上躺好,兀自呆了一会儿,又手按胸口机警聆听了片刻,也躺到箔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