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有财的老婆老徐走了进来。她是个肥胖的女人,但并不显得臃肿。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好像天天夜里申有财都不叫她踏实睡觉似的。申有财常常自我嘲弄说:“俺家里有个我是个一天都离不开女人的男人的活见证!”她的话语不多,不像申有财那样废话连篇。她一进来就直截了当的说:“公社叫你去开会哩。”
申有财不满道:“你这娘儿们,叫谁去开会呀,话都说不清楚!”老徐虽受到了奚落,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愿给丈夫难堪,给他留足了面子,勉强笑说:“当然是叫石磙兄弟去了。”李石磙说:“家里才出了事儿,我不去,也没心情去,有财哥你去吧。”申有财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老徐接道:“那不中,公社指名道姓叫你去哩!”付兰雅说:“那你就去吧,权当出去散散心透透气儿了!”
申有财也说:“指名叫你去,我去了算老几呀,不合适,就按兰雅说的,你去吧,反正家里也没啥事了。”李石磙觉得付兰雅的话有道理,就起身去公社开会了。他刚走出院门,付兰雅便撵了出来。四目相对了几秒钟,付兰雅先开口说:“路上安醒着点儿!”紧接着又说:“给青年场拉围墙的事儿你记着跟夏书记提提,四个女孩子在那儿住着,没个围墙啥的我真担心早晚要出事儿。”
李石磙说:“放心吧!你回家去吧,巧儿该哭闹了。”付兰雅说:“我这就回去了。”说罢,稍微迟疑了一下,抬腿走进院子。等她跟花儿说了辞别的话再出来时,已经看不到李石磙的身影了。李石磙一路走一路回想付兰雅望着他的眼神,耳畔也时刻萦绕着付兰雅关心的叮咛,对那些给狂风冰雹摧残得面目全非的秋庄稼视而不见,对身前身后尖利鸣叫提醒他躲避车辆的汽笛声也充耳不闻,直到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几乎擦着他的身子呼啸而过,那愤怒的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骂了一句“***找死是不是”,这才全神贯注的赶路。
会议的中心议题是这场天灾所带来的财产损失,夏书记要求各大队一定竭尽所能的妥善处理灾后的各项工作,争取将损失降低到最低限度,随后又说了一些其他事情,就散会了。李石磙跟在夏书记屁股后面到了他的办公室。夏书记让他坐。勤务员到了两杯茶,一杯搁在了夏书记的办公桌上,一杯给了李石磙。夏书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冒着袅袅热气的开水,润了润发干的嗓子,问他不回去布置工作坐在这儿干啥。
李石磙苦巴着脸说:“歇歇脚再回去。”接着就开始抱怨一来一回几十里地的路都得地蹦儿赶,脚上的鞋不知道磨破多少双了,连累得花儿也跟着遭罪辛苦,说要是有一辆洋车子该多好啊,这样花儿就不用没日没夜的给他纳鞋底子做鞋了。夏书记笑着听他说完,让勤务员把他的洋车子推出来给李石磙。这是一辆半旧的飞鸽牌自行车,可看上去却像新的一样,车身上几乎找不到蒙尘污垢,车圈和车条都擦得明亮闪光。
李石磙不会骑,搁公社院子里学了半天也没学会。有人跟他开玩笑说:“你别骑它了,让它骑你得了!”李石磙说:“那不中,它骑我算咋说呀!你看着,今儿个我非把它骑回家不中!”上了牛劲,发誓一定学会骑它。眼见太阳落山了仍没学会,有心推着它回家又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刚巧民政所长来找夏书记没找到便拉着他去喝酒。李石磙借坡下驴,随民政所长去了,结果喝高了,就没走,在民政所里住下了,正练习骑自行车骑得高兴,恍恍惚惚的记起了付兰雅的交待,激灵一下子就醒了,暗自琢磨:“今夜里不会有啥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