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厂里,发现大家都在办公大楼门前等着我,就连何志书也到场了。李道珩站在台阶上,一看我来了,马上宣布:“今天,我们来开个现场会。所谓现场会,就是到现场去开会。现在就跟着我去现场,去看看绿山公司一些鲜为人知的现场。”说着,他目光炯炯扫过全场,还特意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目光中满是责备。
“走吧,”说完带头走出去。紧接着,绿山公司的所有高层,包括刚刚赶回来的何支书在内,都阴沉着脸跟着走出去。出了办公楼,大家都向厂后门走去,谁都不说话。这是去哪儿?我不知道,可是看样子除了我以外人人都知道。这让我感到被人愚弄的愤怒。
七月骄阳似火,不一会儿我就汗流浃背了。过了厂后门,人群向职工宿舍走去,到这里来干什么?我抬起头茫然四顾,可是谁也没回头看我。只闻到一股臭味,而且还越来越强烈。很快我就明白这臭味的来源就是职工宿舍,里面的污水都流到外头来了,要踩着砖头垫出来的小道才能走进去。
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习惯性地多看了几眼。从外观上看,这是两栋青砖砌成的四层楼房,和那个年代所有楼房一样,普通得没有任何特色。等到我走进去才知道,这是走廊在中间,阴阳两面都有房间的筒子楼。因为年代久远,墙壁早就发黑了,里面大白天都要开着灯。
人群默默地从左边的楼梯上去,走到四楼,再从右边的楼梯下来,出右边的门。四个楼层的情况大同小异,就是上面比下面稍稍干净一些,也干燥一些。
我看见有的宿舍门开着,就顺便探头进去看看情况。还好这里是两个人一间房间。想想也对,当年铸造厂的工人超过了一千五百,大部分都是平时住宿舍,星期天回家。今天我这个屠宰厂的工人还不到三百,宿舍应该富裕。
出了宿舍楼,李道珩又把我们带到了锅炉房旁边的空地上。这又是一个脏乱差的典型,一地的砖头和垃圾。我不明白我的厂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更不明白的是李道珩为什么带我们到这里来,不是来检查卫生吧?
我看着李道珩,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答案。他也在看着我们,把目光从我们每人的脸上挨个扫了一遍。然后开口了:
“诸位,如果你们是政府的工作人员,我一上来就会问大家,这是什么地方?但诸位不是政府工作人员,这里也不是国营企业。按理说我管不到这里的事情。所以我也不为难大家了。我就直接告诉大家,这里是贵厂的食堂。”
这句话差点把我震了一个跟头,这太雷人了吧!我盯着人群中的陈总和缑氏兄弟,心想你们怎么给我管的厂子!没想到李道珩还有下文。
李道珩轻松地问大家:“诸位,知道今天刮的什么风?”我们目瞪口呆,只有苏丽娜硬着头皮回答:“今天挂的是南风,偏东,东南风。”
“很好,如果刮北风,只要风向稍稍偏北,猪场上的臭味就会刮向宿舍,刮得工人不敢开窗。不要告诉我夏天不刮北风。”他抬头看看宿舍的窗户,“好了,我们回去,回到会议室去。”
人群又动了起来,默默地向办公楼走去。小灵走过来,“小志,我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别说了,回去再讨论。”我不动声色地说。
大家回到会议室坐下,我、何支书、小灵、苏丽娜和王晓莉坐在右边。许老会计、陈总、缑氏兄弟他们坐在左边。中间原本是我坐的位置上,坐着李道珩和金慎昌。看看我们都入座了,李道珩站起来说“好了,继续开会。”
说实话,今天这样的开会方式对于李道珩来说已经是相当屈尊了。在镇上开会,什么时候这样自拉自唱过。应该有人主持会议,做个开场白,然后恭恭敬敬地把李道珩请出来,说声:“下面,我们请我们尊敬的李书记为我们做指示。”这时候李道珩才会坐下来满面春风地:“同志们,你们好”
今天这个主持人应该就是我,可是我却跑去给我的弟兄们敬酒。这件事不知道李道珩会不会在心里给我记上一笔。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时候,李道珩说话了:
“刚才,我们看了贵厂的民工宿舍和民工们吃饭的地方。现在我们看一下贵厂民工吃的伙食,拿来。”他抬头向他带来的一个工作人员招了招手,那人拿来了李道珩从车间里带出来的那个报纸包。只见里面是两个一次性饭盒。
李道珩打开,先用筷子翻动了一下米饭,“米饭是用陈米做的,而且还不是去年的陈米,极有可能是粮库里的陈化粮。”
接着再翻了一下菜,我离得很近,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没有一片肉,不光没有肉,连油性都没有,好像是用水煮出来的。我看着就要发作,想问问是谁管的生活。就觉得有人用脚踢了我一下,我没有愚蠢到低下头看看是谁。不过我想肯定是李道珩,这让我放心了。
李道珩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下去:“诸位,如果说这是某个做皮鞋的鞋厂,做衣服的服装厂,或者是某个电子工厂的伙食,那我看还说得过去。可是这里是什么?肉联厂啊,肉联厂的工人就吃这样的伙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