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昀离开丘山庄的几年时间里,慕雪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丘尊阳没过多久就病倒了,终年卧床不起,慕宇接管了家当,比往日更加明目张胆地作威作福,不仅插手管慕雪的生活,还对父亲丘尊阳指手画脚、恶语相向。对此慕雪深知要忍,但她不善于发泄情绪,一次次的挤压是等待着某一个导火线将绷紧的情绪点燃,而很不凑巧,这个导火线总是慕宇点燃的,最后受伤的却是慕雪。杜鹃心疼慕雪,总是站在慕雪这一边,她才不管什么主仆之分,高低有别,她只知道她要维护慕雪,只是很多时候,意愿与结果是背道而驰的,杜鹃的好意只会让慕雪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低。
“真是岂有此理!以往老爷总是会给小姐你一些零用钱以备不时之需,今个儿那个恶徒不给就罢了,反正小姐平日里也是变着法儿地把那些多余的零用钱分发给大伙儿,可是他不该对老爷食言,之前可是在老爷面前保证过要保证小姐的生活像往常一样的,今早我去向他们讨要小姐想要读的书籍,你猜他们那边的人怎么说,他们竟然说小姐迟早是个外人,连少夫人都没这么大手笔地额外花钱去干老爷们才干的事,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竟然这么挥霍,难不成是不想嫁出去了要留在丘家吃白食不成?”杜鹃一口气把话说完,边说边用手在胸前扇着,好像这样可以让她心中的怒气散去一些。
慕雪正在桌前用朱砂将记忆力的文章默写在一块平铺在桌面的纱布上。杜鹃进来时她没有抬头,杜鹃气愤地说话的时候她也没有抬头,始终一副漠然的表情。
“这个家的规矩早就被他们破坏得差不多了。”说着,她放下笔,对着刚写好的字轻轻地吹了又吹,然后又轻轻地用手在上面扇着。
“也罢,”她终于停了下来,看了杜鹃一眼,又转眼看向前方,“正所谓温故而知新,今日我又重温了一遍《诗经》,感受跟前年又有所不同,很多之前不能理解的,觉得朦胧的地方都渐渐变得清晰明朗起来。”说完,她嘴角一抿而笑。
“所以小姐就把它们都默写在了布上?”杜鹃凑上前去端详着那块布上面的字,“哎,这可惜!”她摸着那块布说道。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慕雪对杜鹃摇摇头,笑了。
“多好的一块纱布啊!昨儿我正想拿它给小姐做夏衣呢!”
“衣服够穿就好,再说做成了衣服穿在身上也只不过是一块布,写上了文字它就是一卷书,书和布,我更喜欢书。而且我亦无事可做,写着提炼一下心神也好。”
“那就抚琴吧,小姐已经很久没有抚琴了,前几天我看了一下小姐的琴,上面积了不少尘呢。”
“没有像钟子期那样的知音,纵然我把琴练得比博雅还好又能怎样?倒不如封了起来,省得一提手,便是无人能懂的哀婉之音。”
慕雪就是这样,她的心非常老,她时不时会崩出一些耐人寻思的话来,这些话听起来可能与她的经历完全不相符,但总是给人一种她经历了很多的样子,实际上她只不过是一个看客,她所感知的世界并不一定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她对着这个完全不知晓,还以为自己天生感受力较强,而实际上,她爱幻想的天性和懦弱的本性才是这导致她总是持有与现实不符的观点的根本原因,不过奇怪的是,这样一个本性懦弱的女子,内心却有着十分耿直的一面,并且为了内心的公平正义,她竟然可以变得勇敢果断起来。
“不抚琴也可以练舞呀,要像蝴蝶一样快乐地起舞,可是小姐之前说过的呀。”杜鹃希望慕雪不要荒废了兴趣。
慕雪沉默不语。
“没有人懂就让自己的才华荒废是笨女子所为,小姐读书认字、学琴练舞难道就只是为了让人赏识?”
“自然不是。”慕雪矢口否认。
“那就对了!现在无人能懂,不代表以后无人能懂,小姐要是因为这个而埋没了兴趣和才华,多叫人惋惜呀!要是有一天,小姐真遇上了知音,而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没有涵养的庸人,估计会不好意思去见他了吧?”
慕雪听完杜鹃的这一席话,大有被人当头一棒的感觉。
“杜鹃姐姐所言极是!”慕雪眼神发亮地看着杜鹃,“真不愧是我慕雪的良师益友!”说完,又吩咐杜鹃把琴给擦干净,然后自己在心里翻起谱子来,究竟要弹哪一首,竟一时没了头绪,只知道自己想要抚琴的冲动越来越强烈,以致于看上去还有些激动,是的,她的心里装满了渴望,希望哪一天能够遇见一个懂她并且对她不离不弃的人,她越是这样憧憬着,就越兴奋。“我要让自己编的越来越好,这样才配得起一天天在进步的你,是吧?”她这样想着,脑海里涌现出杜昀走时的样子。
杜鹃把琴拿了过来,其实她每天都擦拭那把琴,所以琴总是干干净净的,之前那样说只不过是为了激发慕雪抚琴的兴趣。
慕雪急忙收起那块密密麻麻地写着诗文的差不,将它叠好放在竹篾编成的小箩筐里,又轻轻滴吹了吹桌面上的尘,鬼使神差般弹起了一首新曲子,还随曲子咏起了诗:
吾身之栖兮,浊污沟渠,吾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