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交替,乃是天地自然规律,世间上谁也无法阻挡。
昨夜黑幕漫天,星斗垂悬,转眼一切便如骐骥过隙,骤生了变故。
柳枫未及换甲,便身负血衣,直闯辕门,沿途如过无人之境,甚为匆忙,将士们忙于抵抗来敌,乍眼见之,以为惊魂,无不愕然呆立,瞬息之间,抬首仰望,恍觉东南方白云英英,不似寒夜,才如梦初醒,已在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只消顷刻,李元帅未死的消息也便不胫而走。
柳枫亦未阻拦,毕竟敌兵已然发起攻击,也没必要继续遮瞒,只吩咐少许人莫要大声喧嚷,待朱友贞亲自现身再言。
士兵们依命,欣喜之情自是难以言表。一些个先前欲施辄行撤退之计,今下也只得打消了念头。
登楼后,柳枫隐身士卒中觇望城下形势,此刻城下混战一片。原先他刻意命令搭建的数里帐幕,并未拔营撤离,些许被敌方火箭射中,平地燃起了大火,有唐兵不断从侧冲出,涌入恶斗中。
显然帐幕中无士兵遇害,想是依计行事,他们早已撤退,在四周设伏,故现下朱兵得知中计,正奋力一搏。
柳枫未亲见敌兵中伏的场景,然也可在心中勾勒大致,不觉精神一振,大喜之,此时,他恨不得立刻见到眭听轩,眭听轩献上这一计,实在太妙,自己七日的等待,没有白费。
双方人数混杂一起,火光、人影交叠,人头攒动,器械数以万计,只能以戎服辨认敌我,与前番雨夜水战相似,敌兵头戴银盔,戎服为红色;而唐兵军戎为白色,沿袭唐制。
朱军中,有部分士兵极为勇猛,一鼓作气,远远杀出重围,抢快奔至城墙跟前,三两成堆聚集一处,合力搭一云梯靠紧城墙,一端接地,另一端直逼城楼顶端。
他们沿城墙散列分布,却不乱,也不盲目,数多云梯俱是丈许相隔,各司其职,似争功般争先恐后地攀附登城。
柳枫观之,也不禁皱起眉头,原以为朱兵多是四方云集的散兵,攻城时难免紊乱,人心不齐,不料得这般规整有序,免不得面露惊讶,他倒是颇为欣赏朱友贞这个治军之道。
朱友贞筹谋多年,又曾贵为天子,盛年也曾领兵,招募而来的士兵,对其严加苦练,日夜不休,就为了整顿军纪,一方面是归功于此,另一方面却是柳枫与朱友贞互不知晓的隐秘。
近些日子,盘踞在宿州的朱友贞兵营中,悄悄迎来了一位白衣相士,因朱友贞只将大军主力留在宿州城内,并未入驻后周王朝赐予的府邸,而是率领部众蛰伏四方镇内,将少许人马安置石桥镇四周迎敌,故而不知此事。
四方镇也本是中原与南唐的狭缝地带,多年独立,不归任何一方管辖,只是朱友贞为图进攻之便,强取罢了。
石桥镇却是南唐的边陲,因地处淮河北岸,与濠州城有淮水相阻,且距离说近可近,说远可远,南唐近些年疲于伐闽及南楚内战,故此疏于淮河天险布控,也无闲暇顾及这个小镇,是以,为朱贼窃去。
更甚的是,直至柳枫镇守濠州城,竟无一人能够清晰绘出石桥镇四周的确切地形,俱是片面大概,无法说全,实不能成事,严君颢当日为此大为尴尬,连他自己,也疏忽了石桥小镇的重要。
记得柳枫曾当众慨然长叹:“天不佑我大唐,时势将去,多灾多舛,若无数年,不足以蓄势!整戈不成,待发之机亡佚!只盼——天莫教中原周室兴盛太快!”
当时他那长啸的悲声,凄惨甚深,旁人不懂他言,纵使心明如镜者,也笑他杞人忧天,太痴癫。
那入宿州的白衣相士,年已七旬,白发银髯,细眼长眉,虽已年老,却风骨飒爽,目中更带炯然之色,时而挟光外泄,隐然生威,一双白眉如刀锋雕琢而成,须白引鬓,浑然天成,更添仙风道骨。懂些玄黄之术,测命卜卦甚是灵验。
他身旁跟随一位紫袍公子,气韵华贵,英气难掩,三十而立的年岁,举止雍容,言语颇有见地,见过这二人者,都知紫袍公子绝非人下之人,不会屈于市井,更不会做个池中之鱼。
紫袍公子的眼神看向一件什物时,非常奇怪,仿佛他精于世故,可以看穿一个人的内心,亦可将那什物看透,笃定沉着,非一般人可比。与那老者一道,说话俱带些玄机。
日前,二人于一天夜里潜入宿州营门,为一朱军将领算命,期间却刻意说道:“中原腹地,扼控四方,合天下之势。若四角争雄,分崩离析,必牵中原遭难,万民流离。反而言之,中原若生动乱,四方形势必然亦散裂,万民则必沦于水火之中,倒时天下危矣。四方山川险固,中原地利便达,二者齐力,天下才可保安定。自古以来,祸起萧墙必致天下纷乱,是故绝不可明知而犯此大忌。譬如西晋末年的五胡入侵,还有这五代形势,俱是铁铮铮的事实。历来固守一隅,必定难脱偏霸之势,只有走出四角,占据中原者,才有机会逐鹿四方,问鼎天下。”
后来,老者斜眼瞟向那紫袍公子,回目后饶有深意地说道:“如今中原有主,善待百姓,驱胡虏外贼,明智天下,他有意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