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暮落霞,红光满天,山洞幽静一连持续多日……
已是第七日,这一日空气中浮起了潮气。
柳枫与天绍青为避周兵耳目伤势好转之际只管翻山而行,到了一处山坳,四周猛然起风,天气一转凉寒。
一路行来,天绍青心神隐隐不安,却说不上所以然,远远见到一处急流深涧,正要过去,柳枫猛然紧握住她的手。
天绍青略觉有异,转眼去望,只见柳枫双目紧盯前方,目中斜出少有的冷厉肃漠,一时大骇,便随他一道将双目掠向了前方。
目光交叠之处,却见样貌奇异的三个人迎面走了来。
若说是走,倒不尽然!
三人中,两人是拄着拐杖的单腿瘸子,另一个人双足齐没,靠的不是腿,而是一把轮椅,行动之间,只见他双手拎着把手来回按着机括,轮椅下方的轮子便在地上划开一道道痕印行在路上。
白衣长袍随之落下,其下双足不见,空无一物。
双手搭在轮椅两侧,双肩却是挺秀峭拔,倚着轮椅迎风而行,衣襟直在风中疾摆,两条束发的金带随着垂下的长发散落在肩,面容秀雅,眉目疏朗,神色朗俊,湛然若神,一双眼睛就像剥离了层层黑障般明澈生辉,鼻梁高峭,又是剑眉薄唇。
疾风不歇,使得他那玉质金相的面上隐隐透出一份苍白出来,本是异常流动的眼波却在瞅着柳枫之时转了冷肃,正如清泉澈亮的水面猛然激起一层寒气一般使人浑身发冷。
如此看去,他年方可在二十五六许间。
猛听呼一声响,疾风过耳撩发,待风稍歇,他的面色倒更加的发白,脸上更显清瘦。在他坐着的轮椅两侧,各斜插着四尺铜锏,剑把形锏把,四棱形锏身,锏粗二寸左右,锏身由粗至细,顶端尖利,刺击绝然灵活得紧。
在他旁边,一左一右一道行来两个已过而立之年的单腿瘸子,左边人左腿落地,右腋下夹着拐杖;右边人右腿在地,左腋下夹着拐杖。
拐杖银光闪闪,想必是上好银器所铸。
左边人面色晦沉,憔悴沧桑,口阔唇厚却是四周发青,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臂垂落过膝,双眼本是深陷缺少神采,可在瞅着柳枫时突然一转冷厉忿恨,在他腰间插着的正是一柄四尺三寸寒光折剑。
右边人枯瘦如柴,面上皱纹横现,豹头环眼,双目凸起,爆出冷冷厉色,走路一瘸一拐,可右手提着那把月牙铲倒使他步履瞒珊之间增了一分气势磅礴,那铲杆前后各装有兵刃,前端是一个弯月形的铲,向内凹去,月牙朝外;尾部是一个斧状的铲柄,末端开刃,只要挥动铲杆,前后刃便可来回取人性命。
三人与柳枫对视着双目迎面而来,待到跟前时,三人立在路的中央,柳枫与天绍青则在路的边上,双方目光相互斜过没有话语,天绍青见这三人满脸杀气地瞪了眼柳枫不由倒提凉气。
片刻后,柳枫毅然前行,将那三人甩在身后方,三人见此互相对望一眼转而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猛然间轮椅顿在道上,白衣的年轻人陡然发出一声冷厉大笑,一把铁扇霍然被他从袖里抽出,左手跟着按紧把手让轮椅随后退开,这一动作使得他整个人随着轮椅原地打了半个转儿,只听一丝响亮的声音随之响起道:“柳参政,故友重逢,不打个招呼么?”
话虽漫不经心,可这语出惊人却让天绍青没来由一阵胆寒,当下收住脚作按剑戒备状转过身去,只见白面人端坐轮椅上面,铁扇展在怀中从容不迫的朝柳枫与自己这边望来。
不待柳枫发话,白面人又道:“三年前,潭州城白水巷,有人说,若取判官李皐人头,定向马希萼保荐我兄弟,若然再拿下大校张少敌一颗头颅,名臣白瑥家眷即可脱离流放苦难恢复自由,白瑥官复原职,白家声望亦如当初……”
白瑥即是已亡南楚名臣,马希萼四哥马希范在世时,白瑥曾位及冏卿之职,主要掌管皇帝车马、牲畜之事。
马希范病及垂危,一次兴致突来,坐在校场望着场中骏马奔腾思及壮年时的雄心,想及壮大楚国之志不成,自己如今年华已然老去,到了迟暮之年,如今油尽灯枯不由心生感慨。
白瑥虽是一旁搀扶,马希范却连站定都显困难吃力,想起自己故去,同胞弟马希广性格淳厚懦弱,恐遭马希萼欺辱便有意撕毁传位马希萼的诏书传位于同胞弟马希广。
这一自食其言之举顿让白瑥不惜越职反对,称如此恐遭人非议,皇上兄弟多达三十,各个功绩卓越,若论能力不相上下,先皇立下‘兄终弟及’的遗命,也是恐防兄弟相争引起楚国大乱,皇上若毁了遗命,非但为天下人所耻笑,众兄弟定然不服相残争位,那于楚国便大不妙,恐它国趁此入侵,再者……
一句进言尚未道完,马希范已气极,他本就偏私袒护同胞弟马希广,当时的马希广正当二十出头,于马希范兄弟中年纪最弱,又无功无绩,的确难以服众,只是心善讨人欢喜。可马希范极其喜爱这个同胞小弟早已有意在自己驾崩之后传位于小弟弟,怎忍受别人道自己不是持言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