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梳得极高,露出宽阔的额头,眼角处已经有些许细纹,脸上也有几道伤疤,但看起来并不凶恶,反而一身书香气。
和众人印象中三头六臂,膀大腰圆,威风凛凛的女将完全不同,五官也显得平淡。
众人都盯着她看,谢婷却是全身颤抖,一丝声音仿佛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去的:“你没病?”
此时,大家才看到就跟在长公主身后的那人,人世间所有描绘天人的词,似乎都能用到这人身上,可是当他收敛锋芒,站在那个女子身后时,人们就几乎注意不到他。
傅红雪低头看自己的刀。
方若华看着谢婷:“我记得你是钦命要犯,唔,要不要让展护卫欠我一个人情?”
谢婷身体一颤。
方若华又道:“算了,展昭马上就到,让他自己处置吧。”说着便再不多看她一眼,一挥手,身边自有人上前替众人解毒,谢婷是连多看一眼也不敢,更不要说阻止,低着头,一步步退出去,转眼不见踪迹。
一众武林人士盯着方若华,热血沸腾,几个少侠跃跃欲试,竟都忘了报仇,也忘了害怕,只想多和这位江湖传奇说几句话,若是能面对面聊两句,便是将来面对子孙后代时也光耀的很。
方若华却有些疲惫,客气了两句便回过头盯着叶开,“擅自窥探谍组密报,就罚你打扫一个月镇西城以及军营的厕所,若受到投诉,惩罚加倍。”
叶开默然良久:“叶开甘愿受罚。”
方若华这才微笑,不等他继续说话,伸手去拍了拍他如今已经宽阔的肩,笑容清淡,并无太多惆怅:“你不要胡乱担心,既选择做一员武将,那么百战为国死,不是遗憾,而是荣耀,而我西北,无一人惧死,千千万万的兵士如此,我如此,狐苏也如此。”
“东京开封,繁华如梦,若是怕死早该回去享那荣华富贵,既然没有,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你还真怕我镇西城死一个方若华,一个狐苏,它就不再是镇西城了?若真如此,那我这二十年夙兴夜寐,才真是一番白辛苦。”
“镇西城不是我的,也不是狐苏的,我们死一千回,它依旧能运转自如。”
叶开心中冰凉,扭头去看狐苏。
狐苏笑了笑,半晌终于轻叹,柔声道:“灵药是好,终究只能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
方若华随手从马上拿下褡裢递过去,“又没带银子吧,我的先拿给你用,对了,把你得的药送去给阿凤,让他速配一批救急的丹药,给杨元帅送去,最近他那里战事颇多,伤兵都送我们那儿了。”
叶开一手接过褡裢,面上不显,心中却已大痛,此时才真正相信,原来大夫们说的都是真的,天下灵药,但凡世间有的,都有人愿意千难万险,取来献给狐苏先生,可没用就是没用。
也许上天太宠爱他,所以不肯把他留在凡尘俗世。
“别乱想了,我都没死,狐苏哪里那么容易死,他命里注定要陪伴我左右。”方若华轻笑,挥挥手收队,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叶开轻轻地坐下,他知道,从数年前开始公主便在北边有所动作,尤其关注一个叫女真的小部落,他两个师兄都被安排去了会宁府,此次因为幽云十六州之事,辽与西夏有所勾连,公主此去北地,恐怕又是避不开的明枪暗箭。
目送公主远去,叶开回头看了看傅红雪,傅红雪和这些江湖人,也已然没有心气决战。
黑衣少侠看着同样黑衣白面,手持黑刀的仇人:“今天见到了公主,不适合染血,但终有一天,此仇此恨要以血来洗!”
傅红雪一步一步地远去:“我等着。”
数月之后,江湖雪狂风骤。
丁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世家,和芦花荡的丁家不同,芦花荡丁兆兰,丁兆蕙丁氏双侠一向是平民做派,寻常自己还出去打渔贩鱼,丁家却是良田千顷,珍珠满地,正经的富贵滔天。
富贵滔天的丁家,此时已是一派萧索。
湖中央,天心楼内,登场的各个角色神色各异。
“咳咳。”
叶开靠着墙站在地上。
一切仇恨痛苦绝望都在前一刻结束了。
白天羽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杰,因为负情薄幸,抛弃了已经怀有身孕的白云仙子丁白云,丁白云召集所有对于白天羽强势性格而痛苦的那些……白大侠的朋友们,于十九年前,梅花庵外,杀了他。
傅红雪身为白天羽的儿子,在他母亲刀白凤十八年如一日的教导下,进行了这场复仇,他本该手刃仇人,血洗丁家庄,杀死第一个动手的马空群,可是,江湖风雨如骤,恩怨情仇纠缠,杀死白天羽的人有大罪,但白天羽负了丁白云,毁了她一生,又岂能无罪?
可是,傅红雪本绝不会放弃,这场仇恨本来应该无休无止地延续下去,但是人世间的一切就是这么奇怪……
叶开苦笑:“没错,白夫人换走了你母亲刀白凤的孩子,所以,你不是白大侠的儿子,这些也不是你的仇人,你已经不必去恨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