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灵飞经》,成为了钟岳止步不前的阻碍。
钟岳觉得,如果换成文征明自己的那些字帖,笔法的熟练度,不应该仅仅停留在百分之三十这个进度。董其昌评价赵孟頫,都说其小楷,只得《灵飞经》十之二三,虽然有些文人相轻的嫌疑,但足以见此贴的笔法之精,钟岳这个百分之三十熟练度,仅仅是相较于文征明小楷的,如果是按照灵飞经来作为对照基准,可能有个百分之十,都要谢天谢地了。
四十三行本的灵飞经,钟岳几乎能够倒背如流了。系统之中的那本墨迹版全本,远远不止四十三行,全本的《六甲灵飞经》,足足三百余行,即便是文征明行笔再快,也需要一个小时的工夫,才能全篇临摹完毕。之后的这个星期,倒是不见黄幼薇再来抚琴,自习教室依旧钟岳一人,为青少年宫创收盈利做着贡献。
四楼,确实很少人上来。
今天是跟李德明约好的日子,钟岳早早收了笔,学员卡一刷,在早已习惯了这个大龄学员的前台美女注视下,匆匆走出了青少年宫。
赵志民的那辆大众,早早地停泊在了外边。
“赵叔。”
赵志民推了推墨镜,看到钟岳就来气,“真是,这么大个人了,就不会自己坐车回来吗?”
“我是可以的,李老嫌我可能迟到。”
赵志民调转车头,嘀咕着,“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本来黄三笠的寿宴,师父是不会去的,就是为了你,才冒这个险。”
“黄三笠这么可怕?”
赵志民握着方向盘,将车内的音乐关小了些,“建国前的事我不知道,后来金盆洗手了,反正我只知道,那动荡的十年里,黄三笠坐在城隍庙前,破旧大队没一个敢砸神像的,你能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威慑?”
车内的空调吹得钟岳有些汗毛耸立了,有这么邪乎?“都金盆洗手了,就是让三爷敲打敲打一个小混混,没您想得这么麻烦。我的面子不给,李老的面子,应该会给的吧?”
“希望如此吧。”毕竟是法治社会,就算黄三笠不给面子,再怎样,无非就是他师父脸面难看点。
Z县的远华饭店,算是老字号了。几十年前,县里独此一家饭店。有头有脸的人物,办个婚宴、寿宴什么的,都喜欢到这里来,店面没怎么变,里头的装修倒是几经改变,不过如今饭店多了,到这里来吃饭的,也就县里那些老人了。饭店的东家也传了三代人了,之前两代,还会掌勺做菜,如今的新东家基本就不干活了,做菜的师傅都是之前饭店的学徒。
赵志明先开车到了印斋,把李德明接上车,然后才开往远华饭店。
李德明常年如一日的一身长衫,不过今日这件长衫,看得出料子极好,袖口还有暗纹,庄重而不显呆板,看得出对于这次赴宴,也是极其看重。
车子到了远华饭店,钟岳头一次惊讶到了。黄三笠这个无权无势的老头,居然有如此广的人脉。一连串的小轿车,几乎停到了几十米开外的路边。赵志民找了个空车位泊车,走到了李德明身后。
“钟岳,这次能成则成,若是黄三笠不肯出面,你也莫要强求。”
“谢谢李老出面。”
李德明带着钟岳赵志明朝远华饭店走去。路上之人纷纷侧目看来,自然不是看钟岳的。
“诶,这人是小篆李嘛?看着有点像啊。”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哈,三爷八十大寿,小篆李居然都来了?稀罕了!”
李德明好歹也算是Z县有点名气的文化人,本来跟黄三笠泾渭分明,别说打交道了,就是刻章,都是能免则免,很少接这种水有点深的活。这回来赴宴,已经算是破例了。门口收请柬的,也是一个年纪有点大的老人,穿着一件花衬衫,跟每个过来的人都能聊上几句,一看就是县里路子很广的人物了。
“小篆李?”
李德明将请柬递上,“花头雕,别来无恙啊。承蒙三爷看得上,特来赴宴。”
花头雕?钟岳下意识地朝他头上看去。然而戴着顶毡帽,并看不出什么花头来。上头还塞着七八支香烟,大概是耳朵上别不开了,只好塞在毡帽上了。
“来便是客,里头请吧。”
李德明说道:“开宴还有一会儿吧。李某想见见三爷,有样东西想送给三爷。”
花头雕眉头一皱,这样的Z县名流,不送礼,过来庆贺已经是很给黄三笠面子了,不少人过来,也就送个寿篮就匆匆离去了,小篆李要见三爷?
他唤来一个年轻人,“阿北,替我招待下客人。李老,您跟我来吧。”之前对于李德明这样不识相的清流还有些芥蒂,不过今日过来贺寿,还带来了重礼,花头雕爷的口气也变得客气了些。“江湖义气”,你敬我一尺,我便还你一丈。
花头雕带着钟岳三人上了三楼。
一群人有坐着有站着的,都聚在一起拍全家福。
钟岳眼睛望过去,中间坐着的那人,穿着黑底红纹的唐装,头上戴着一顶圆帽,双手拄在一个夹在双腿中间的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