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2006年。狗年。
8月31日,高一新生报名。这一天乌云密布,明星中学处在黑暗之中。
明星中学是江苏名校,P市唯一一所四星级学校,国家级示范高中,历来本科上线人数、重点大学录取人数居全市之首,位居江苏省前列。因此,P市人们亲切地称之为“明星的接生所”、“清华北大的摇篮”,并尽其所能将子女送往该校。生源不断,前途无限,明星中学在城郊另设北校区,用以接纳更多的优秀学生。
两校分设,师资分配出现问题。“因为”大部分城镇户口学生分布在市里的东校区,“所以”最强的师资雄踞东校区,偶有分到北校区的资深教师,也不甘与无教龄的年轻教师为伍,大概也怕沾染乡下学子身上的土气,伺机甩掉明星中学,到附近的私立学校领“深资”去了。
北校区名存实亡。然而校外人士并不知情,依然慕名赶来。
天上乌云和地上人群~交相“灰”映。
校园内,假山花石绕水池,亭榭垂柳傍楼台。古树参天,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校园景色的魅力似乎并未因天气的影响而有丝毫折损,行政楼始终威严凝重,教学楼依旧庄重古朴,科技楼仍然轻盈别致……
看着这些怡情悦性的风景,许诺的性感山羊胡情不自禁地舒展开来。不过,喜悦的原动力并非优美的校园环境。
许诺在乡村中学读书,成绩始终名列前茅,考上明星中学原本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初三和鼻炎结缘后,学习成绩和记忆力一起做自由落体运动,许诺不免对考学心灰意冷。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突然,天降福音——独生子女加十分!许诺优势占尽,重拾信心,经过一番悲壮的努力,终于赶上明星中学的录取分数线,喜悦之情,油然而生,溢于八角胡。
面带微笑,许父陪同许诺前来报名。挤进人群,从告示上找到所在班级。挤出人群,父子已是满头大汗。面带汗珠,父子二人直奔高一(20)班。
教室内人影稀疏。许父和班主任一见如故,热情递烟,握手言欢,许诺沉默静观。班主任姓李,方正脸庞棱角分明,略显威严。
许父大体了解相关操作流程,带许诺转战行政楼购买脸盆、被褥等生活用品,然后踏上通往宿舍楼的水泥大道。
通往停泊港湾的道路并非畅通无阻,手提大包小包的家长、学生比肩继踵,徐徐前行。宽阔的大路还被超市堵截,人员只能从超市两侧的小道上穿行。通过隧道似的幽暗小径,眼前终于重现光明。浅绿色的篮球架,深红色的塑胶跑道,高大的体育馆,三座并排的宿舍楼,轻飘炊烟的食堂,令人眼前一亮,神清气爽。
“果然是重点中学!就是不一样!”许多家长啧啧称赞。
许诺盯着远方的体育馆出神,越看越觉得像棺材形状,心里捉摸着:体育馆建成棺材模样,意在将体育生当做死人来训练,形象生动,意境高深,果然非同凡响!
进入宿舍楼,第一印象就是脏。垃圾满地,污水横流,玻璃碎片随处可见。报名当天竟无人打扫,住宿生活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找到二楼的207室,许诺发现真实的宿舍模样和想象中的“温馨小家庭”全然不同。
许诺未曾留校住宿,只听闻宿舍生活丰富多彩,热闹非凡,乐融融的家庭情境一直深植脑海,不禁对住宿生活心驰神往,今日一睹宿舍芳容,顿生看到彩票出奖号码时的失落感——门边一大堆垃圾,略微发酸,蝇缠蚊恋;四张上下铺铁架木板床两两联合,各占东西,中间过道不足两米;电话怕生,不知隐匿何处,只留扭作一团的电话线裸露于墙中凹槽;走道上方的两盏吊灯已有一盏耷拉着脑袋,似不胜吊打的囚犯。室内的六个生物静得像死物,待见门口站着两人,才一个接一个地说“叔叔好”,许诺没能进入几人法眼。
许父和大家寒暄几句后,匆匆离去。许诺放下物品,主动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许诺,各位怎么称呼?”六人望着胡子茂密一米八高的大块头,各报家门。六人姓名及主要外貌特征如下:
吴云龙,首如飞蓬,面部青春痘疯狂掠地,肆意横生。
魏国魂,面膛凹陷,双腈似鼠眼,膀宽体胖腰圆。
焦志猛,面色黝黑,身材魁梧,体格健壮,胡渣青青赛流氓。
卓凡,身子短小,却不精悍,高昂的头颅总将他人蔑视一番。
于若愚,瘦似枯柴,厚重的八百度眼镜将其单薄的身躯压弯。
鲁晟,眼眯成缝,笑容泛滥,工整的小平头时刻炫耀着理发师态度的端正。
基本认识后,许诺走进一门之隔的里间阳台。
这阳台背阳,似乎专为衬托寝室的宽大明净而设,竟比寝室昏暗肮脏了数倍。空间也极狭小,人在其内,犹如置身于核桃之中。悬空的晾衣铁丝锈迹斑斑,地面灰尘薄铺,门后几双破鞋袜的酸臭味若隐若现,倚在墙角的拖把勇敢地孕育出许多神奇的菇状物,蜘蛛们已在多个角落布下天罗地网,白白胖胖的蛆在窗台上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