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陶意居的老板赔礼赔的满头大汗,含樱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哼——”一声,那位被围住的杨少爷有些不耐烦的发话了。
“只许你们相看我,不许我相看女方吗?”他直起腰,不再是刚才特意装出的拱肩缩背的样子:“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楚瑜被我逼不过,才胡乱替我抓了身衣服,楚伯父更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不要难为他们。”
含樱看着他一脸不卑不亢、傲骨铮铮的神情,倒不由失笑,再看看旁边的塞雪,听杨少爷直言装扮成店小二就是为了来看自己,早就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去,脸上羞涩归羞涩,却没有恼怒的神色。
含樱心里有了底,就笑着摆摆手,黄副官立刻和两个护卫稍稍拉开距离,不再是如临大敌的态度。
“这是塞雪,我最喜欢的丫头,我不希望她将来受委屈,所以才带她来相看一下杨少爷,”含樱微笑着开口:“既然杨少爷这样爽快,那就当面看一下吧,不过,我家塞雪如果不乐意,这事儿就不成;杨少爷不满意,也可以走,但是如果还想像以前那样装晕吓人,折辱塞雪,您身后的几位军官不会视而不见,只怕您会从楼上直接被扔下去。”
她嘴上说的吓人,但语气始终笑盈盈的,大家都听出她打趣这位杨少爷,那陶意居老板脸上的冷汗才算是止住了,忙赔笑道:“如夫人身边的姑娘,就是那王母娘娘身边的小玉、双城一样,沧海怎么会看不上眼……”
楚老板一边说,一边悄悄拽杨少爷的衣袖,让他快点赔情认错。
那叫杨沧海的年轻人,却没搭理楚老板的暗示,听了含樱的话,居然真的抬起头,向她们看过来。
他先是循声把目光落在刚说完话的含樱身上,眼睛里一抹亮光一闪,似乎惊艳了一下,然后才看向侍立在含樱身边、红着脸垂着头的塞雪。
“姑娘叫腮雪?”杨少爷沉吟一下:“小重山里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塞雪绯红着脸摇摇头,看看笑望着自己、一脸鼓励的含樱,才鼓足了勇气轻声回答:“是‘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我是战乱时到我们姨娘身边伺候的。”
杨少爷点点头,想了想:“姑娘在大户人家待惯了,沧海一介穷教书匠,唯一凭借的,不过是‘平生不纳妾’的一点诚心,但是过日子却只能粗茶淡饭布衣蔬食,姑娘将来如果嫁做杨家妇,可能习惯?”
塞雪听他直接说“嫁做杨家妇”,窘的更说不出话来,先慌忙摇摇头,想想不对,又赶紧点点头。
含樱听他说“平生不纳妾”,更是恍惚了一下,仿佛依稀看到自己小时候,院子里枣花簌簌,零落如雨,年轻的父亲文若诚把自己抱在膝上,一手揽着同样年轻的文云氏,笑着开口:“阿云,咱们有樱儿就够了,何必非得求一个孩子?你放心,若诚平生,不会纳妾!”
含樱不觉深吸一口气,再看看眼前磊落直率的年轻人,语气也更柔和了几分:“杨少爷既然有意,不妨回去禀明父母,请媒人来取我们塞雪的庚帖。”
“是,多谢如夫人玉成,沧海今日冒昧了。”杨少爷也不再啰嗦,顺手把端着的托盘塞到身旁的楚老板手里,笑着拱拱手,接着他转过身,黄副官和两个护卫默不作声的让开一条路,杨少爷就那么从从容容的负手于身后,潇潇洒洒的去了。
“这位杨少爷,倒真是一个卓尔不群的人物。”含樱看屋里人都还有点愣愣的,就含笑打破冷场。
“竖子无知!竖子无知!让如夫人见笑了……”那楚老板才回过神来,陪着糕点又是一通猛赔罪。
顾妈也笑道:“以前只是耳闻杨少爷桀骜不驯,奴婢今天可算见识到了——不过他似乎也很喜欢我们雪姑娘呢!”
黄副官看已经没事,就向含樱敬个礼,带着护卫回了隔壁,不过这次连门都不敢管,只竖着耳朵,生怕含樱这边再有什么变故。
“塞雪——?”含樱等那满头冷汗的楚老板退下,屋里只剩自己和顾妈了,才看着一直脸色绯红的塞雪,含笑唤了一声:“你的意思呢?”
“……一介狂生……”塞雪低着头,声若蚊呐:“以后还得姨娘和大帅多点拨他……”
一旁的顾妈听着,不由先笑了起来,一拍手:“姨娘,奴婢回头能让雪姑娘给我做双鞋了吧?”
曦城的风俗,青年男女定下亲事后,女孩要做一双鞋,谢自己的媒人——听顾妈这一打趣,含樱也笑了起来,塞雪忸怩的一摆身:“姨娘、顾妈,你们都打趣人家!”
说完,塞雪不理笑成一团的两个人,自己跑到静室边朝外的窗户那,借着看外面街景,平复起心情来。
含樱看她又羞又恼的样子,也不忍心再逗她,就继续喝茶,谁知塞雪趴在窗户边一会儿的功夫,突然“咦——”的一声:“姨娘,六姨娘在下面!还有那个洋特使夫人!”
说着,她机灵的跑回来,扶住闻声正准备站起来的含樱,扶着她到窗边,透过竹帘的缝隙向下看过。
楼下的街道上,只见头戴帷帽的六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