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心躺在厚厚的毡子上,身上是一床厚厚的棉被,她觉得很暖和,眼角眉梢也有了睡意,可是她睡不着。脑海里,干爹干娘的影子浮现,仿佛很远仿佛很近,那么慈祥地望着她;然后爷爷也走过来了,他在和干爹干娘说话,三个人边说话,边对着她微笑,笑声越来越淡,越来越远越糊,他们的身影也越糊,到后来终至看不见了。
罗心一惊,想张口呼唤亲人,可是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亲人的影子在脑海中沉淀,她闭上眼睛,平顺王爷的慈和的声音又轻然响起:“孩子,到王府里来吧,别在外面受苦了!”她感觉这声音就像慈父在叮嘱着女儿,很想说:“王爷,我跟您回去!”同时,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响:“不!我不能回去!我还没有找到‘七叶紫仙草’呢,我要把王爷的病治好,现在还不能去王爷府!”
她终于叹口气,神志复明起来,眼前是现实的:风从未曾建好的房屋外刮进来,山谷外传来野兽的低吼,近处虫鸣啾啾。那“七叶紫仙草”此时会偎在哪个角落吸取月华?那个病青年,哦,他的性格是刚毅坚韧的,从前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小天一箭射死花豹的手法,他一定也会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唉!”她暗自吁叹,想道:“无论如何,一个病人,就是一个病人,只让人感到惋惜和怜悯,无论他以前是做什么的,都已不再重要,就像那个天下闻名只身闯荡皇宫的李萧儒,年纪轻轻便已绝迹江湖,也只换来人们的惋惜而已。”
但是,罗心的心情为什么还会落寞和愁怅?
“大家都说,我是个美人,”罗心又想,“其实,我也是令人惋惜的,我的生身父母是谁?我害死了我的干爹干娘——是的,是我的这张脸害死了他们!也因我这张脸,走到外面,处处受着那些臭男人的庸俗的眼光,那是多么地使人厌恶!”
身旁的孙锦云,早已沉沉入睡,罗心真羡慕她,无忧无虑天真爽性。“云妹天生这样子,我是学不来的。咳,睡吧。”天将亮的时候,她终于轻轻悄悄睡去。
罗心一觉醒来的时候,冬日的太阳已经爬起老高了。孙锦云在不远处采摘山花,看见罗心醒过来,就笑说:“姐姐,你昨晚没睡好吧?一定又在想心事了!罗心不置可否地回她一记笑靥。
孙锦云面对着初升的娇阳,张开双臂,底下翘着脚尖,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又深吸口气,说:“人活着,就该像这大自然一样,又和谐又纯粹,可是人为什么就有心事呢?”脸朝罗心,说,“姐姐,你已经很久没有开心地笑一笑了。”
“其实,姐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伤感。姐姐也有笑的时候。”罗心说完,绽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的笑,只让人更加地伤感。”孙锦云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姐姐,我们去看瀑布吧。”两人朝山谷另一边的那道瀑布走去。
两人转过一个山角,前行不到半刻钟,眼前便见一幕水帘,酷似一幅巨大的白布带,从山上腾过树梢,腾过峭壁,直泻而下,注入下面的碧潭,飞起一片水花,烟雾一般随同阵阵幽风飘拂。轰隆声中,罗心突地感到心境豁然开朗。
这时,小天扶着师兄,从不远处的另一个方向走过来,望见她们两个人,愣了愣,脚步在那里顿住了。眼前这幕水帘,本是他们每日清晨必赏的景致,想不到,这姑娘俩才来第一天,就将这份景致分享了去。病青年感到不安和愤怒,竟尔呆住了。
罗心见到他,心内一动,脸蓦地红起来。孙锦云没留意,兀自说道:“姐姐,这真是个好地方!我在书上看到‘小桥流水人家’,就以为,那江南的美景是非常非常风雅的了,哪知道在泰山脚下,‘遥看瀑布挂前川’也罢,‘近临瀑布享飞花’也罢,却更有一种出尘的美。他们那‘朴风庐’的主人,真是会享福呢。”
“可是,很不巧,如今我们再也没有心情享福了。”病青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孙锦云回过头,才看到了他们师兄弟俩。她笑了笑,俯下身去,掬起一把水扑向脸颊,夸张地道:“好爽好爽,以后这飞瀑碧潭,就是我们的了。”
病青年重重地“哼”一声,掉头就想走。
“咦,男子汉大丈夫,还会怕一个小女子不成?”孙锦云走到罗心身侧,“姐姐,有些男人可不大像男人呢。”
“云妹,”罗心皱皱眉头,道:“你就少说两句吧。”
病青年不走了,小天狠狠地盯了孙锦云一眼,颇有“你等着瞧”的警告之意。
病青年走过来,望向对面山崖冲下来的飞瀑,似是被勾起了回忆,叹口气。罗心走近了些,轻轻地道:“公子。”
病青年回过身,望向她。他的眼神依然很落寞,罗心粉脸酡红,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她实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心里面,确确实实有种想要去深入了解他的一切的冲动。
“姑娘,有事吗?”病青年剔眉问。如果不是因为病态,他是相当英俊的。
“喔……我叫罗心。公子,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