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棵,有两棵就有三棵……这样,纵然被别人先一步取了去,她现在还有机会。她的这一想法不免天真。
正走在街上,前面忽然围过来一群衣裳褴褛的小孩子。为首一人向罗心伸出手来,可怜兮兮地说:“姑姑,救苦救难的仙女姑姑,你行行好,赏我几个铜板吧,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您行行好吧。”说着,弯下腰来,样子可怜极了,仿佛当真有两天两夜没有吃饭。
罗心不忍心人家纠缠,就翻出钱袋,摸出几个铜板来,递给他。不料他身后的小孩子们一齐涌将上来,把手伸得老长。罗心叹口气,正想再摸出几个钱,眼见那为首的人突然欺近身子,将钱袋使命一抓,嘴里怪叫一声,拔腿就跑。其余的小孩子一起跟着跑了。
罗心大吃一惊,追上去。但是那帮小孩子手脚伶俐得很,转眼间跑得踪影全无,罗心哪里追得上?她不禁又气又悔,直恨这般人没有良心,恩将仇报。这下可好,随身盘缠也没有了,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罗心不由得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眶潮湿了,却拼命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
天已傍晚,罗心走在街上,神情落寞。她走到卖面条的小摊前,停下脚步,望了望;她路过卖包子的小店,也停下脚步,望了望。她不敢开口,因为没有钱。天黑了,她的肚子已经很饿了,我们的可怜的罗心,她今晚又该往哪儿去呢?
街还是街,入了夜,灯光起,更增一种情趣。如今这情趣不属于她。她走着走着,也累了,就坐倒在一座楼厦的门口边。
一个纨绔青年走过来,问:“小姐,今晚可真早啊,这么早就接客来了?”罗心冷冷地望着他,不说话。那人又“哟”地叫出,差点儿流出口水,“你这妞儿,可是正点子,这是我生平见过的最正点的妞儿了,嘿嘿,你开个价吧,钱好说。”罗心“呸”了一声,低低地说:“无耻。”起身就走。那人拉住她的手,说,“你这一走,我可怎么办?窑子里的姑娘哪有你漂亮?”罗心挣脱他的手,实在忍无可忍,骂道:“窑你妈个头,你滚不滚?”——这是她生平说过的最粗俗的话了。话一出口,她意外自己的表现,脸开始红透。那人冷笑,“你别装着清高,你看看上面。”说完,用手指着那楼门上的匾额,上面是三个红色的大字:“醉香院”。是座青楼。罗心明白了:人家将她当成倚门拉客的妓女。她逃也似的跑了,跑出老远,还可以听见那人叫唤的声音。
连日来遇着大变,罗心已成惊弓之鸟。转过街角,迎面是另一条街道,周围的行人诧异地望向她,似乎正在疑惑这么一个标致的美人儿何以会只身孤影行走夜街上?她实在害怕了,又掉转头,看见一间茅舍,昏暗的灯光从窗口透出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婆婆正坐在窗边缝补衣服。罗心的感觉里,会缝补衣服的老婆婆是最慈祥的,于是就一头扎进里面。门开了,老婆婆果然很慈祥,问寒问暖,又亲自下厨,罗心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老婆婆带她出来逛街,逛着逛着,来到“醉香院”的门口。罗心正在诧异老婆婆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就见“醉香院”的门卫老远就大喊:“戚婆婆,今天又带了啥姑娘来了?”老婆婆“呵呵”一笑,指向罗心,说:“邓老三,这姑娘不错吧?”拉了罗心就往里走。罗心大惊失色,问道:“老婆婆,这是怎么回事?”老婆婆道:“这是姑娘们呆的地方,你单身一人,出门不易,不找个靠头咋行呢?以后有吃的有住的还有人侍候,不很好吗?”罗心失望极了,挣脱她的手就想逃离,这时“醉香院”里已经涌出来几个伙计,二话不说有的抓起她的手臂有的扯住她的衣服,硬要将罗心拖进内院。
原来这个老婆婆,是兼干“拍花”的,这“拍花”专做拐骗人口的勾当,罗心一个不慎就上当了。围观的人虽然不少,但世态炎凉,以为这美姑娘是家中贫穷被亲人卖来抵债的,心里也只为她惋惜,哪里会伸手来管?
罗心正在挣扎的当儿,人丛里忽然有个人走近,只见这人是个姑娘,十六七岁年纪,穿一件红色的棉袄,衣领很高,厚厚的毛毡围住了整个的脖子;她的一只手牵着一匹健马,一只手握着一条长长的马鞭;她的眼睛明亮而动人,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无拘无束的快活劲儿,十分逗人喜爱。
大家见到这人,只觉眼前一亮。人丛里有人高声叫道:“孙大小姐回来了!孙大小姐回来了!”这孙大小姐轻轻地向众人笑了一下,这一笑脸上就漾起两个酒窝,脸蛋又红又嫩,真像雪地上的一朵芙蓉花。
那几个正在拖拽罗心的“醉香院”伙计,一见这人,好像十分害怕,急忙松开手来,眼睛也不敢向她望,大话也不敢说。罗心也朝着这个姑娘望去。
这个姑娘更走近了些,马鞭指向“醉香楼”的伙计,厉声说:“这是干吗?你们又在强迫人家……那个是不是!”她不好意思说出口,脸红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伙计们一齐说着,转身就想开溜。
“慢点走。”姑娘话没说完,“刷、刷、刷”,三鞭过处,那三个伙计的脸上各各现出一条长长的又红又紫的鞭痕,“快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