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正月。囚殿之门缓缓打开。我重获新生。
如影随形而來的是一个甚为震撼的消息。。四哥已去。
果然还是不能奢望那个人在世时。宽宥我所谓的一切的“罪过”呵。只有当他不在了。我才能重获自由。
他为什么。就那么恨我呢。不知道。
我恨他么。恨。我早已忘记“恨”为何物了……
半生幽囚的生涯结束。大将军王已死。取而代之的是“奉恩辅国公”、是“多罗贝勒”、是“多罗恂郡王”。
沧海桑田、欲歌却泪。然而我早已歌不出、亦泪不出。
我无法适应这个早已物是人非的世界。素日间。禅宗佛法成为我生命里的不可或缺。沉浸其间。我了然了很多关乎生命、宇宙的各中奥义。
世界本空虚、我亦空虚、万事万物皆虚空……又为何要如此荒唐的执着于一个迷乱的幻象。
可惜这个道理。从前的我并不能明白。是的。很多真谛。是必须要用一生一世才可以彻悟的。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时今的我早已不负年少。然而偶有闲余时。我也会去想想当年的事情。
我知道。四哥……喜欢小婵。
自打那年木兰行围时。四哥赠于小婵玉佩。我便已然明白。因为普天之下除了十三哥外。沒有人更能比我了解自己的四哥。皇父和额娘也不能。
我心照不宣。沒有告诉小婵。小婵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与小婵分明彼此相爱。却要生生拆散。为什么小婵会突然离开这个世界。我们究竟造了什么业。才要在今生今世饱尝如此果报呢。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乱却不得、又轻易明白不得。
对于小婵的最终去向。于我终是生死两茫茫。我亦不明白。八哥缜密如斯。又怎么可能对此不闻不问。不知小婵家乡何处、葬于何处。
答案只能有一个:小婵不愿告知于人。故而八哥不知。
为什么。你要如此狠心的对我们、对我……
是怕徒留伤感吗。
呵。不过沒关系。真的沒关系。只要我还在。你便不会死。那又何必执着于有形之物。
我用一生來参悟你留给我的那最后一封信。终于终于在青丝成雪白尽了三千烦恼时。了悟了其中的真意。
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死是生、生亦是死。不同形式的物化罢了。生与死本就沒有区别。又何來忧虑与悔恨呢。
多少年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从不曾离开我……
不过转念想想。凡事都有侧面。并非绝对。如若小婵还活着。她又该如何面对日后这诸多的苦楚。如何面对我这个不能给她一世幸福无忧的、囚犯都不如的男人。
她离开了。便不会再有历经、不会再受苦楚。
也好。也好……
在这场爱恨交加的人世苦旅里。沒有人成为赢家。
斜倚垂柳題诗写词。泡一壶记忆的酒。穿梭于往事的花丛。碰歪了青毡小帽。重重赏心悦事、春宵良辰。比起着恨苦奔忙的匆匆碌碌。自是好上了几多的。
只是尘世万丈难破、软红千尺难消。满头黑发渐趋老去在岁月的华年里。濡染了一层积雪铸就的斑斑白霜。
金殿威威、玉阶贵贵。无限风光也掩不了那最是无情帝王家。
个中冷暖滋味。又能再与谁道……
“倚柳題笺。当花侧帽。
赏心应比驱驰好。
错教双鬓受东风。看吹绿影成丝早。
金殿寒鸦。玉阶春草。就中冷暖和谁道。
小楼明月镇长闲。人生何事缁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