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以前我从来不相信这句话,现在,不得不信。
新剧院落成宴,我甫一入,远远的就见到了康起言谈笑风生。他的身边,各色美人环绕,恰好将我从他的视线里遮蔽了去。我让素年去自己找些乐子,借故绕到无人的阳台上去喝酒。我懒怠与人交往,说些不知冷暖的话,欺骗别人,自己也不得安逸。索性,各自忙各自的。
季节的变换尚且不是十分分明,暖里杂糅了微薄的寒。我面向窗外,遥遥望过去,还有叶子没有落尽,风从阳台的玻璃窗隙窸窸窣窣的吹在身上,我一只手抱住手臂,另一只荡着杯里冰块肆曳的伏特加,一口一口,心底由凉渐烈。
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
《东邪西毒》里说得好。
在离开夏佥羽之前,我从不饮酒,哪怕,浅尝辄止。后来偶然想起,会有错觉——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给了我堕落下去的理由。沉沦在芸芸众生间,生死不能。如果哪天再遇,我希望,他过的不好。
兀自出神的片刻,我一失手,把杯底留余的伏特加流泻在墨绿色绸子上。酒液大朵大朵的,像绽开的莲花。瞬间,莲花蔓延,华美繁复,撕裂一般,变成了曼陀罗。绮年,华月,无限风尘、销骨蚀魂……
“素锦?”
我仰起头,只见到素年拿着丝帕缓步而来。越过她,身后便是康起言。
“阴魂不散呵。”我想着,嘴里却说着另一套辞,“你怎么会来?”
“受人所托,看看这里的设计。怎么,我不能来?”
“没有,”我笑了,“你相不相信‘冤家路窄’这几个字?我怎么觉得说的就是咱俩。”
康起言耸了耸眉:“荣幸之至,不是冤家不聚头。”
素年一旁浅笑:“还真是,素锦,你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把你驳的这样彻底?”
他是第一个,我承认,哑然。
“虽败犹荣。”末了,我支吾道。
“骄傲。”
能有多骄傲?不过是维持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自尊。我放下酒杯,走出剧院。
普罗旺斯的晚上,是这样的呵,灯火通明。我信步走在长街,看四下的男男女女,肆虐无忌。然后又仿若无人一般,径自走过他们面前。看,到底自己还是不够旖旎。
Bugatti Veyron在我身旁且行且停,偏过头,发现是康起言。
“想说什么?”我用眼尾睥睨他,“还是打算就这样一直跟着我?”
“送你回家。”康起言打开车门,“还是你想就这么走回去?”
“我就不明白了,”我上车,把玩手腕上的水晶手链,目光偏向窗外,边对他说,边看那些灯火霓虹,“你康起言身价过亿,才貌俱全,读的是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的MB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是什么地方?要么是贵族,要么是天才。家底不够殷实,自费读下去注定吃不消。能申请到奖学金的那一批人,差不多都是天才。总之,除了精品就是神品,压根就没有次品。据说你读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这些年,年年都是拿奖学金,又是名门之后,整一贵族加天才,多少香闺美眷候着你。我不过是一间普通大学音乐学院毕业的学生,学的是世界上最高雅也最烧钱的西洋乐,不过略略通晓一些民族古典乐器,注定学无以致用,又不是交际名媛。想去读世界音乐名院,抱歉,没钱,读不起。申请奖学金?又实在没那份儿心力。你康少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偏要跟我混在一起?”
恰逢红灯,康起言停下车子,笑道:“是啊,我也不明白。我身价过亿,才貌俱全,读的是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的MBA,年年奖学金,又是名门之后,整一贵族加天才,多少香闺美眷候着我,怎么偏就你一人不待见我?”
“不待见你的多了,别都加我一人身上。罪名太大,我可受不起。”
“是,不待见我的是不少,可我还没遇见过。遇见你,可算开了眼界。”绿灯亮起,他踩下油门,“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新闻’,有一种时尚叫做‘八卦’,有一种人叫做‘钻石王老五’。你这么大一颗‘钻石’,偶尔听听有关你的‘八卦新闻’,听得多了,知道的也多,这有什么奇怪。不信你问素年,要么就甭开电脑,开了电脑,铺天盖地,都是你们这些朱门子弟的消息。我们穷其一生,也还是默默无闻。想一夜登上新闻头条?要么走红娱乐圈,要么犯罪,还不能是普通犯罪,得惊天动地。你当我跟她们似的爱慕虚荣?得,我跟你说,我是虚荣,但我不爱慕虚荣。”
我笑着,不再说话。
临近公寓的时候,借着模糊不清的路灯,我看到房东的身影一闪而过。房东是中国女人,来法国约有十多年。她身体一年更比臃肿,近一年,变得连我都不敢相信。她眼睛大而无当,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