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却依稀恍若昨日。此刻这把光芒被历史和血腥掩盖的陆吾神杵就按在九是长老枯瘦的手掌之下,他并不似在座的其他几位掌门人一般浅闻寡识。绿野宗虽淡出江湖数百年,但折掘家族毕竟是名门望族,一向家法严明,通儒者,禁以文乱法,为侠者,忌以武犯禁。寞小天事件之后,这个家族更是与世事无争,谨守家风清白,幽居昆仑山中,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当任掌门人折掘崇为人处世谨小慎微,虽无甚作为,但也从不曾犯错。况且绿野宗历代掌门人视陆吾神杵为天神之馈赠,更是作为圣器而世代供奉,万不可能将它作为一件凶器用来残杀生灵沾染血污。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绿野宗杀了人,也绝不会将本门圣物留在凶案现场供人指认。
然而凶手确实将陆吾神杵留在了凶杀现场,很明显把矛头指向了昆仑山中的绿野宗。九是长老的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幸泉门只是一个开始。不管凶手接下去谋划的是什么,都将从绿野宗这里继续下去。目前能做的只有寸步不离守在绿野宗,静观事态变化。陆吾神杵作为一件凶器,在凶手有下一步动作之前,他是绝然不会将它交还给折掘崇的。
其实以九是长老之身份以及合欢净月阁之声望,根本没有必要联合其余三大门派一同前来绿野宗。只是九是长老念及昔年与他们的师祖有所交情,虽几百年来相互间早已断了来往,但是当初立下的血盟承载着无数人的性命和最后的一丝希望。只要这些门派后续有人,血盟始终有效,与秘密火种有关的任何事宜,他们须同进共退。然而此举却被其他三位掌门人当成是聚众讨伐绿野宗,九是长老心中虽然厌烦,却并不屑与众人多做口舌。
折掘崇对这其中纷繁复杂的过程自然是一无所知,他突然见到本门神器所受到的震撼尤胜于其他人。然而这祖传的虎头戒尺是如何与修仙秘派幸泉门联系到一起,实在是毫无头绪。好在九是长老并没有让他心中的迷惑持续太久,将陆吾神杵拍回到桌面上之后,很快就将幸泉门惨变事故简略叙述了一遍。九是长老并不擅长讲诉故事,惨绝人寰的凶杀,被他暗哑低沉的声音描述过后,三言两语平淡无奇。但折掘崇却听得惊心动魄,脸色煞白。
此时折掘崇的心中,已经开始九曲八弯揣测众人的来意以及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玄机。从九是长老的脸色和语气之中,判断不出这个久经世事的老者的确切目的。然而从其他三人或假装镇定或蠢蠢欲动的表情之中可以推测,他们即便不是前来兴师问罪,也定各自另有所图。折掘崇胸中坦荡,自问无愧于心,别说他从出生到现在,已年过五旬,从未曾踏出过昆仑山一步。连同折掘家族的一众门人弟子,最远的也没有走出过西北。更从未听说过位于中原巫咸盐沼之地的幸泉一门,怎会不远千里前去屠杀。而且又如何愚笨到杀人之后,将本门信物丢弃在现场任人指控?
这点在座的众人并非不懂,只是各人心中各有所想。即便真的相信幸泉门惨案和绿野宗毫无关系,但同样是失踪了数百年的掌门人信物,凭什么就单单绿野宗的陆吾神杵重现人间。此番跟随九是长老前来,即便不能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也要闹上一闹,阻止九是长老将陆吾神杵归还给绿野宗。在当年由秘密火种带走的那些秘笈信物悉数重现人间之前,陆吾神杵必须由众人共同保管。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先祖结下的血盟始终有效,幸存的门派才会同心协力一起寻找秘密火种的下落,任何一个门派都不能因为提前找到了自家的秘笈信物就置身事外,不管其他门派的死活。
折掘崇的心思何其细腻,片刻间就已经想明白其中缘由。居安思危,是那场劫后余生祖上留下的遗训。他嗅到了这件事情之中隐藏的重重危机,从幸泉门到绿野宗,从秘密火种到寞小天。这其中的关联是什么,一时半刻他也无从梳理。当年那场惨绝人寰的浩劫,离他出生的年代已经过于久远了。故事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口相传送,或多或少都淡去了原先的色彩,哪怕再为惨烈,也只成为了茶余饭后的一个传说。然而,老父亲去世之前,在病榻之前告诫他那些话,却如铁烙刻心头。
非鱼子将寞小天通杀令送达的那天,也送来了各大门派立下关于秘密火种的血盟。先祖有六位子女,最大的女儿十六岁,最小的儿子六岁。个个伶俐乖巧,手心手背皆是骨肉又该如何割舍?然而火种只能选择一个,所有的子女须有同等机会。沉思良久无法抉择,于是先祖拆开夫人的菩提手串,从上面取下了五粒菩提子,又从早间吃剩的山桃之中挑选出一颗大小相当的桃核,将它们一一放入六个一模一样的锦囊之中。
之后六个子女由大到小挨个进入他的房中,从桌上挑选一个锦囊。挑选好之后不许打开,相互之间也不许讨论,只须将锦囊交回到先祖手里。六位子女虽不知先祖之用意如何,但还是一一照作,所以最终只有先祖一人知晓挑中桃核的那个孩子是谁。这位后来不知该称之为幸运还是命运弄人的孩子,带着绿野宗的掌门人信物陆吾神杵跟随非鱼子离开,几百年间渺无音讯。然而以桃核为本门最高级别的危险信号,并作为立下继任掌门人的信物却在绿野宗内保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