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龙马已经在长安待得太久了。久到府中人们已经忘记了它是世间罕有的千里驹。但无论如何,它终究还是马中的王者,曾经创造过许多奇迹的神驹。
作为春秋名剑之一的赤火剑,也落满了灰尘。如果它有剑魂的话,当在月光里铮鸣,发出寂寞如雪的声音。
而横剑勒马谱写过震惊天下传奇的人,也如同这马和剑一样,敛掩光芒,在长安万丈红尘中,卸去铠甲,学会梳妆,已经好几年时光。
对于一个心志坚定的人来说,这样的蜕变,无异于是生命中全新的脱胎换骨。这需要巨大勇气,更需要最深沉的爱。
当然,心底偶尔闪过的不甘和对往事的怀念,终究是不可避免。但,那把已经封藏起来的剑,却从来没有再出鞘过。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会不会后悔呢?许多风卷云疾的旧时光里,她也曾伫立小楼,看天空中的气象万千。在一些略显孩子气的幻想中,云层的变幻往往会成为千军万马的厮杀,而朝暮的霞光,就是染血的壮烈……虽然这些比起当年的万里黄沙叱咤无敌逊色了百倍,但也足以慰籍她落寞时的情绪。
好在,还有他的承诺。在她一直的想法里,不管等多久的曲折,只要最后得以圆满,她便心甘情愿。
从十里春风等到千山暮雪,从月缺月圆等到繁星满天。如果他一直让她在这座府中等待的话,她会等到雪染青丝落,只当是白首。
但今天,她不想再等了!
名贵的紫檀木箱子被一掌劈开,那把层层包裹的剑,终于破开束缚,赤火流金,剑芒闪烁,一如当日。
名叫冰儿的女子重新束起了满头青丝,随手把剑背在身后,转身离开自己的小楼。左边三丈之外假山青岩上有人叹息一声,低声说了一句。
“其实……师父不会有事的。你不必跋涉万里去……。”
只不过,他的一句话并没有说完,就收住了话头。因为,这位跟随皇帝而来的最贴身侍卫,忽然惊觉他应该称之为“师姐”的女子眼中有着刺人的锋芒和无限哀伤。
“你在宫中,好好看护元丰。其余不需多管!”
白衣玄刀的朴永烈,垂手低头,回应了一个“是”字。
时至今日,这位从海外高丽郡而来的天子侍卫,早已经成为无数人敬畏倾慕的对象。除了少数人还记得他也曾经在元召门下之外,天下人知道的就只是他皇帝面前第一亲信之人的身份了。
但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朴永烈也永远不敢或忘,他走到今天的高度,到底是谁的成全。
白衣身影默默地目送着那一人一马走出后院,走出府门,走出长安……他握紧了玄刀。如果可以,他也想这样率性而去。但,他很明白自己的责任所在。被选定守护未央宫的檐上鹰,最终的选择,身不由己。
单骑负剑而去的冰儿,走出长安城的时候,便把这里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她不再去想身后事如何。
皇帝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而对素汐公主做出请求,让元丰儿定期进宫中去,由皇后亲自教导。这其中的缘由,对于已经不顾一切踏上征途的冰儿来说,已经都不重要了。
也许,她现在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骑着这匹千里神驹,不眠不休的去往那处壮怀激烈的战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要找到他!
路过长乐塬的时候,马蹄踌躇半响,终于还是稍微停顿一下,然后她便见到了崔弘。当年与她师出同门的男子,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因为他记得,她曾经说过不再动那把剑。
“我要去看个究竟……府中安稳,便交到你身上了。”
深知她性情的崔弘,没有劝说,也没有多问。他答应一声,就提起自己的剑,进长安去了。远远传来的,只是一句嘱托。
“万里风沙,自己多珍重!师父定当无恙,愿你们一起早日归来。”
就此一句,再无牵挂。龙马奔踏如雷,自此西去。迎面风起,她的耳中仿佛已经可以听到金戈铁马万军鏖战的激烈。心中不知道什么原因升起的不祥预感,竟是越来越强烈……。
其实,和她一样对西方大陆战争激烈程度想象中可怕的人很多。而实际上,当日最关键的一场战斗,比想象中还要激烈得多。
目光重新回到那一天的战场。疯狂的波斯人对王城之外汉军大营展开了猛烈的进攻。双方的拼杀,从一开始就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程度。鲜血迸溅,伤亡不断。
守卫大营的直接指挥者苏建和李陵,分别把西面和南面作为了主要的防御目标。而最重要的军事部署也偏重在这两个方向上。
汉军大营驻地,地理位置独特。北面是珞珈山,而东面就是与王城相隔的那一条大河。这样的山河阻隔,可以有效地帮助加强防御。并且斥侯们得来的情报也已经表明,波斯人的主攻方向,就是放在西面和南面的平阔地带上。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做出了这样的战略决策。这本来并没有错。但凡事都有例外,谁能想得到,就在这仓促之间,波斯人竟然已经做好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