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零泥里。斜风细雨,杳杳莺语乱。
横琴江畔,栖柠帐中。芙蓉公主皓腕轻翻,手势婉转,好似春日彩蝶翻飞,映得叶缙眼花缭乱,伴着喉间沙哑凉音,竭力将自己的意愿表达。叶缙微微笑着,偶尔会错意,惹得姑娘跺足浅嗔怪。一时失语,叶缙抚掌大笑起来。如是暗夜,如斯战营,兄妹二人,把酒浅斟,却话巴山夜雨。
如此几番,夜色渐浓,月华清皎,依稀可见天边星星三三两两,须臾明灭。叶水芙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莞尔一笑,起身辞了兄长,步出帅帐。此前黄昏暮雨,入夜便添了几分轻寒,叶缙起身,递她一衫薄衣,似有些恍惚,有些迟疑,转眼目光如水,纤手翻转,道几声感激。
叶缙目送着她的背影,直至夜色中消失,方才叹了口气,步入帐中。
却说那明泽被青弗支了出来,正欲回帐,却见芙蓉公主亭亭而来,忙垂首,恭敬一声,“公主安好。”叶水芙冷哼一声,好似没有看见他,径自飘然而过,留他风中尴尬,良久,方才起身,向着那女子的背影,苦笑一声,“这丫头!”
黎明时分,不见太阳从云端探出头来,青弗便一如往常,来到公主金帐,欠身请安。不及抬头,便见帐中侍女掀帘,浅笑盈盈,“青弗大人,公主昨夜去了将军处,一夜未归,大人不知否?”
青弗闻言,愣住,脸上竟现出几分愠怒,拂袖嗔道,“丫头胡来!”忽见那侍女变了脸色,自觉失言,挥手让她下去。青弗有些生气,心念道,虽是在山野长大,毕竟金枝玉叶,孤男寡女,怎可如此不拘礼数!正欲起身寻找,却见明泽笑嘻嘻地过来,向他问安之后,附于耳边,轻轻说得,“禀大人,崔锦娘之事办妥。”闻言,青弗的眼中透出几抹欣喜,随即换上的是更加深重的凄然。他转头苦笑一声,“如此甚好。”他闭眼,将那深重的凄然从心中剥落开去,纵然是鲜血淋漓,犹是硬生生撕去,不留一丝眷恋。
他皱眉,喃喃道,“公主也真是胡闹了,年纪不小,夜里怎可和将军共处一帐?”
明泽听罢,顿时疑惑起来,昨夜分明见芙蓉公主夜里出帐,尚且问安一番,难道,昨夜是见了鬼不成?他抬头疑惑道,“大人何出此言?昨夜我便见着公主向金帐而来,难道不在?”
此话一出,青弗顿时变了脸色,眼神蓦地犀利起来,一手掀了帐帘,不顾身侧侍女阻拦,硬是将公主金帐找了个底朝天,竟是不见人影。他攥了攥拳头,心里涌出不详的预感,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战火弥漫,公主入夜不归,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他闭眼,眼前便是栖柠王盛怒的神态,公主若是出事,自己也不用再回栖柠了吧!
聊阴小城,城主梅顾岩听了江安之计,将聊阴四周所有草木一把火焚尽,栖柠大军虽是兵多将广,一时间却难以兵临城下。此番又听闻,一队兵士于下游早些渡江,绕于栖柠军后,断了粮道,虽是昨夜已经派军前去打通,心里尤是不安,聊阴小城,近在咫尺,久拖之下,恐非良策。
他于帐中踱步着,眉头紧锁,忽的冷笑一声,口中喃喃念道,“江安,这次,你可真是给我出了大难题。”又意味深长,转瞬笑道,“你哪次不给我出难题?”望一眼壁上之图,转眼又望向众人,问一句,“聊阴境况如何?”
将士中一人摆手,语气轻蔑,“又能如何?那梅顾岩胆小如鼠,不及兵刃加身,早已自断生路耳!”他抬手指着那战地图,目光睥睨,笑一声,“昨日探子来报,梅顾岩早已备好涤舟,将城中百姓尽皆迁往新吾,”他轻抚下颔,冷笑一声,“看来是,做好弃城的准备了。”
叶缙听罢,目光一冷,脸上却是微笑着,“混账,迁出百姓?他倒是仁慈!”转眼望向众人,笑一声,“这岂不是当我栖柠野蛮之士,残忍毒辣,不得民心?”他忽的转念一想,栖柠大军虽是骁勇善战,但栖柠王叶淮也熟知兵法,深知人心之向,天下之定,但凡栖柠军过处,往往安抚居民,以仁义推之。此番聊阴迁民,实在是有些蹊跷了。
沉吟之际,抬眼见一人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正是副将楚寻。叶缙抬眼,“副将如何想此事?”
楚寻沉吟,目光炯炯,“末将认为,此事非比寻常。”他抬眼望向方才出言的将领,摇了摇头,“骄兵必败,此番对手并非只是梅顾岩,而是,”抬手指向战地图,用手圈了新吾,插了一支绿旗,指向绿旗上大大的“江”字,低声一句,“江安,还有他的旧部,晏青松,韩奕。”他转头徐徐道,“纵然是主上威逼,江安也必然不是弃城逃亡之辈,梅顾岩虽是畏惧战争,但也不是不忠不义之人,焚尽城周三十里,拖延时间,为的……恐怕不是弃城,迁出百姓吧!”目光忽的一凛,“况且,江安知道,聊阴不可弃,一弃,边疆界限,便是定局,一弃,即便是不在战场上杀他,东莱王震怒,江安也不必想能够活着回去了!”
叶缙听罢,目光一凛,大手蓦地拍上桌子,“生死一战,谁不尽力!”他转头,微微一笑,向着楚寻,“如此,甚好,正是某人的立功之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