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于庭中和陌川竹许为知己之时,时光流转至薛府。那身着黑衣的不速之客淡淡瞥了眼身后痛哭失声的女子,拉上衣领,径直跳出窗户,身影消失在凄迷的暗夜里。只留冷冷一句,“日出之前,我要你的答复!”在空气里慢慢消散。
突如其来的变故,意料之外的音讯,悲伤,欣喜,惊诧……众多的情绪如同潮水,一瞬间涌上来。织成一张网,铺天盖地洒下。锦娘置于网中,一时失语,不知何去何从,茫然之间,只见泪痕和了血丝,匆匆而下,斑驳衣袖。那十八年,望断高楼的执着,青丝成白发的守候……老妇愣在那里,只觉天昏地暗,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犹记那年送君出征,月下温一杯清酒,眼中噙满热泪,道一声“夫君珍重!”犹记那年校尉意气风发,沙场杀敌,帐中医女忧心忡忡,纤手攥紧了罗帐,探头一声,“愿君安康。”
闻听塞外雪花开,吹一夜,行路难,闻说前方告急,城遭围,故人丧。医女进帐,手中杯盘忽的倾颓,双膝跪倒,一时天旋地转,抬眼便是泪落两行。看不见身侧光景,她踉跄着站起,一步一步走向那鲜血染红的战场,步至尽头,身体已是摇摇晃晃。“我不相信我的夫君死了……”她喃喃地重复这这句话,踩着沉沙折戟,一步一颠,顾不得身侧漫天飞雪,脚下一顿,径自扑倒在雪地里,潸然泪下,抬头呼喊那个名字,直到声嘶力竭。
那日,她翻遍尸体,仿佛是上天作弄,竟是没有找到他的尸身。那日,她已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营帐的。眼前一分分变黑,她一点点蹲了下来,抱紧双膝,声声啜泣。恍惚中,摸到昔日琵琶,还记那日,谁一曲《闻战》,写尽风华无双。她双手颤抖着,拨几声沙哑凉音,一曲《祝捷》弹不毕,弦涩伤手,指尖血落,她顿时俯身趴在琵琶上,泪水肆虐而出,歇斯底里。如若此时眼泪可以救活沙场中国的枯骨,换回逝去的英魂,我愿赔了那几世泪水,肠断,心碎,泪凝冰。
帐内朱颜相思碎,帐外白雪漫天飞。她声声悲啼,已是听不见帐外刀枪声,更不用说此间局势。一只手粗野地掀开帐帘,看到地上抱着琵琶的医女,猥琐一笑,横肉的脸上堆满了**,连连拍掌,“哈哈,这里竟然有女人!”不待言毕,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肥嘟嘟的手抬起她的下巴,惊喜道一声,“呦,还是个美人儿!”
那贪婪的目光,几欲探进医女的领口里。她呆呆地立在那里,目光茫然,任他摆弄着,忽地血气上涌,转头吐出一口血来。他一把捏过医女的脸,乌黑的手指在她脸上捏出几个指印,暧昧笑着,佯作关心装,“你是哪里受伤了?”熊掌似的手沿着脖颈一点点移下去,移到某个突起的部位,暧昧笑着,轻佻一句,“是这里么?”
又一人进来,看见此等局面,暧昧地指指那满脸横肉的兵士,转眼望见地上的琵琶,愣了一下,拍了拍那横肉之人的肩膀,嘲笑一声,“老三,你可别见肉就吃了,能随军的女人,可是不简单。”指了指地上的琵琶,观一眼医女的容貌,“想来,她应该是主将薛澈的夫人了。”他靠近那张横肉的脸,附耳一句,“薛澈夫人,你该知道是谁,”他抬手指着崔锦娘,道一声,“她可是我们主将要的人。”
“奶奶的。”横肉之人瞪了她一眼,煮熟的鸭子眼睁睁飞了,实在是惋惜,只可惜,这鸭子太过名贵,此等小兵,吃了可是要噎着的。他有点愤怒,一把掀了帘子,一边骂娘,一边出去了。
来人打量一眼呆立的医女,做了个“请”的手势,饶有礼貌地说句,“薛夫人惊扰了,我家将军盛情邀请,还请夫人移步一见。”
医女呆立在原地,茫然着,不知何去何从,任由他推搡着,出了大帐,在雪地里踉跄而行。“将军,哈哈……”她忽地冷笑一声,拔下头上的发簪,抬手便往脸上划去,一下接一下,转眼之间,从额头到脸颊,已是划下几条深深痕迹。那兵士见了,大喊出声,一把将她按在雪地里,劈手夺了发簪,扔在远方。血从那些深深的伤口中滚落下来,她的头被按在积雪里,雪呛钻进鼻孔里,喉咙里,化为冰水,呛地她连连咳嗽,她安静地被按在雪地里,不做一丝挣扎。
脸上不断涌出的血将身下的白雪染红,那兵士见了,忙松开手,假惺惺叹一句,“你这又是何必!”
“哈哈哈!”她颤颤巍巍从雪地上爬起来,大笑一声,凄厉如同鬼魅一般,“何必,何必!”那样凄厉的笑声回荡在这漫天雪地里,回荡在斑驳城墙,断井颓垣上,回荡在身后倾倒的帅帐之上,回首一眼,不知是谁拿了斧头,将那飘扬的战旗砍断,碧色的“薛”字,血红的“东莱”,刹那倾倒,烈火焚烧之下,又被一地白雪掩埋。
“疯了,疯了!”看她刀伤遍布的面容,听她那样凄厉的笑声,兵士眼中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粗暴地推了她一把,厉声呵斥着,“快走,快走!”她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里……
那栖柠主将早闻新吾校尉之妻,崔锦娘风华无双之名,知其美艳不可方物,自己久战沙场,不近女色已经一年有余,而今此战胜出,又怎会放过如此可人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