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寒江捻起那宣纸一角提了起来,上头的墨汁便似一江春水自东向西,“你说的倒是轻巧,又不是你被老头子盯着抄这些三从四德。”纸上的字已经模糊成一团,“你说我若是告诉老头子这是他要的女诫,他会怎么说?”
景故渊却是哑然失笑,他的头发是早上时她一时兴起给他梳的,这边的男人就是命好,不必梳妇人这种又沉又重的发髻,就用一小冠或是簪子固定就行,他掩不住自然的风流儒雅,慢声道,“你若是说这一团是字。或许爷爷会认为你是在指鹿为马消遣他吧。”他对景麒道,“你可是做错事了,快和婶婶说对不住。”
景麒听话的低头认错。
她将那宣纸高举,发现纸张本身很薄能偷光,她不怀好意的笑了,“你以为说句话就行了,你既然为麒儿求情,那好,账就算到你头上。”见景故渊一脸的不解,她稍稍提示。“我突然发现这纸张很薄呢,若是把一张覆在另外一张之上,应该还是能看得清下面这张写的字吧。”这样即便他临不出她的笔迹也能代她下笔抄写。只要顺着描就好了。
景故渊苦笑,“你怎么尽是把聪明用到旁门左道上呢。”
她振振有词,“我也是被你爹逼的。”罚她抄写十份,就算是和伊北望五五分,剩下五分她尤嫌多呢。被景麒这样闹了她倒是灵机一动因祸得福。“反正你在宫里时不是说要给我想办法么,我现在不用你想,自己想好了,你照做就好。”
景故渊喊人打来暖水,帮景麒擦洗脏脸,“我说给你想办法前提是你不能在宫里逗留。可最后还是顺着你住了两日了。”照理来说他们的协议也该是不作数了。
她蛮横道,“我不管,反正我只记得你说给我想办法。我又不是抗旨不写。只是要你给我解决——”她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三。
景故渊笑,“北望帮你写了五份,我若是又帮你写三份,父皇罚的是你你是‘罪魁祸首’,却变成是同时罚了我们三个。且你还罚得最轻了。”
她话尾拖长,“那你帮还是不帮啊——”
景故渊摇头哭笑不得。她从他怀里把景麒抱了过来,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上头还落着温水的余温,利诱道,“你今日听到的都不许告诉你皇爷爷,你若是答应,我一会儿就给你推秋千。”
景故渊道,“孩子还小,别教他说谎。”
“我是让他不说,不是让他说假话。也算是检验他有没有听你这叔叔的话做个听话又守信的孩子。”她伸出尾指勾了勾。
景麒与她拉指,甜甜笑道,“麒儿不说。”
玉露端着几个去了皮的贡果进来,询问她道,“王妃,孔夫人来了,您要见么?”
这边的女子嫁人后,要不就尊丈夫的姓氏,如秦兰嫁给了孔叔继做正室,便尊一声孔夫人。也有为妾的,为怕和正妻称呼混淆,直接喊本人姓氏,如孔濂溪,也喊做孔夫人。“是哪一位孔夫人?”
玉露补充道,“是孔家的孔濂溪孔夫人,正在侧厅等着呢,总管进来让我和王妃问一声,要见么?”
景驰拓被褫夺了皇族的身份已是颁了诏书诏告,如今景驰拓的妻妾也是人人恐躲闪不及,总管碍于孔濂溪是她的堂妹,才会先请进来,再托玉露来请示见或不见,她若说不相见,总管自会帮她把人打发了。
她冷笑,“她居然还有胆子来,也不怕我叫人把她扔出去么。”
景故渊知晓她对孔濂溪态度转变的前因后果,劝道,“毕竟是堂姐妹,她如今又是这样,你不喜欢见她随意编个理由不见就好,不必撕破脸,否则难过的是你爷爷和叔叔。”
她目光冷冽,“见。我还想知道她要来对我说什么。”她对玉露吩咐道,“你和总管说先拖着,让他算准了老头子会来的时间,再把孔濂溪领到后院去。”
孔濂溪如今已是平民,对宫中的消息必定不灵通,未必会知道孔公晏每日下朝会先来王府待上一个时辰。
景故渊摇摇头,不太赞同,“你下那样重的一帖药,就不怕孔大人吃不消么。”
“你又怎么知道她来找我不是闲话家常诉苦而已呢?”选择权不在她手上而是在孔濂溪。她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更是明白积重难返自然就要提前先杜绝。一会只要孔濂溪不会说错只字片语,即便她把孔公晏唤来也不会有事。“痛也是一时的。若是你,你宁可被人瞒着浑浑噩噩,还是宁可把真相撕裂在你眼前。人这种东西,只要咬咬牙没什么是不能挺过去的。”